关 键 词：纸币设计 地纹 装饰性 波浪线纹 圆形线纹 螺旋线纹
纸币“地纹”是早期原始纸币防伪的重要手段之一。随着印刷技术的进步和诸多先进防伪措施的发明与普及，“地纹”的防伪作用有所淡化，而转变为辅助性的防伪措施，因此，现代纸币的“地纹”一般都趋于单一化，更多以线纹为主。而纸币独特的印制技术（凹版印刷、凸版印刷、平版印刷、胶版迭印等）也决定了纸币票面以线为基本构成要素的特点，无论是手工雕刻还是机器雕刻，钞票上的人物、风景和各种图案主要是用版纹的点、线组合表现出来的。细致铺洒、节奏紧密的地纹线条令人赞叹，而实际上印制技术的日益复杂化与尖端化，并不以追求优雅精致的组成纹样为根本目的，而是防伪性能的步步提高，这是纸币独特的自身“逻辑”，即防伪的职责。制版过程中精湛的技艺和工艺水平都具有很强的防伪功能，如花纹接线技术，就是底纹印刷的一种新工艺（其中一种是全版印刷到边，如将两头边际对接，印有彩色的旋形花纹或其他形状的图案，完全可以对线，比如我国香港汇丰银行1000元钞票；另一种是在钞票四边印有切边标记，将这些标记向正面方向对折，线纹能够对上，形成完整形状图案，比如荷兰盾钞票）。又如1996年版美元在正面人像的背景和背面建筑的背景上采用了全新的细线设计，也是为了获得更强的防复印效果。
以美学观点来看，似乎一切有关艺术审美的奥秘都与线有关。儿童在创作“具象”作品之前，线条是其表现的第一要素，线条也往往被看作某一特定的风格与形式的等同物①，难怪克利②信誓旦旦要“带着线条去散步”了。在点、线、面的三大基本构成要素中，线是最活跃、最富变化、最具个性的存在，不仅因为线在构成属性上介于点跟面之间，在长与宽比例上的悬殊性又是三者形态区分的关键所在，而更在于线的流动、排列、组合最大程度上创造了图饰纹样的节奏性和韵律感，纸币两面缤纷眩目的视觉效果直接源于大量线条所营造的惊人气势。尽管纸币的图饰也体现了版纹的点，但在最后的视觉呈现上，版纹的点被线化了，它的移动轨迹造就了漂移的线。
在纸币“地纹”成千上万的线条世界里，可以归纳出线纹的两类功用属性：装饰性与构成性。装饰性体现了纸币“地纹”线条最普遍的状态——密集排列的线条组群，这当然是由纸币特定的印制技术与防伪要求决定的。装饰性的线条不对图案形成本质上的构架，它更多地保留了线的自主形式，展现完全抽象化的形式感。风行于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新艺术运动（art nouveau），在作品的创造上留下了大量的装饰性线条，这些线条对结构本身并无多大贡献，但在视觉上将美轮美奂的线条美发挥到了极致。正是这种纯粹的装饰性，使新艺术风格更多地体现在首饰与装饰物的设计中；在绘画的表现领域，克林姆特、贝尔默、比亚兹莱、洪德·特瓦塞尔（hundertwasser，中文译名又称“百水先生”）也都是运用线条装饰美的个中高手。
纸币的防伪需求使“地纹”线条在整体上倾向于纯抽象的装饰性，大面积密集排列的线条及其组成的图饰纹样是防止伪造的一道闸门。这些数量庞大、序列井然的装饰性线条在形态上首先可分为直线与曲线两类。直线的运用比曲线少，这是由于曲线制版难度更大的缘故。
在视觉心理效果上，直线本身具有明确的方向性，个性直接而主观，大面积等距排列状态下的直线纹理甚至会产生某种肆无忌惮的残酷感。因此，以直线为主构成的“地纹”充满了一种冷张力；而曲线的主要张力在于弧，当角的硬度消失时，就产生出某种抑制力，虽然可能削弱了冲击性，但却潜藏了更大的韧性，就像康定斯基所描述的那样：“在曲线中同时存在着一种类似角的莽撞的少年秉性和壮年真正自信的能力。”③曲线赋予了生命力，等距排列的曲线纹理具备的是一种暖张力。成熟的曲线、响亮的弹性。
曲线的排列组合在纸币的“地纹”设计中运用极为广泛，仅排列方式而言就有等距排列、非等距间隔排列、交叉网状排列等，在线构成规则美的基础上创造出多种方向变化的可能性，由不同的视觉导向力达到不同姿态的构成效果，产生律动中的空间感。另一方面，纸币装饰性曲线的基础构成单元也有多种变化形态，如果把曲线看成是对运动轨迹的记录，那么曲线的运动形式至少有两种：一种是有确定方向的单纯曲线，如螺旋纹由中心向外无限扩张的动态线；另一种则运动方向多变，无固定趋向，自由灵动。可以将纸币“地纹”曲线的基础构成单元划为三类：波浪线纹、圆形线纹、螺旋线纹。
1.波浪线纹
纸币上的波浪线纹可分为规则波纹与不规则波纹两种。两种基础单元都通过无限量的自我复制来达到图形的最终完善，即所谓“周期性构成”。一般对“周期性构成”的字面定义为：“同一调子规律化地间歇重复，并统一地按不同的比率增长或减少，用一种非技术性的语言来讲，它是由简单几何形要素——线、方形、圆形和三角形等进行重复而组成的构成。周期性构成的特征是：这些要素事实上是难以命名的，也就是说，人们要个别地观察它们是很难的，或者完全不可能。”④
波浪线纹的装饰性正是借助了“周期性构成”的表现手法，将未知的、不可名状的弧度单元连绵成整片浩瀚的“地纹”，其中迷人之处在于：以最单纯简单的基形结构产生复杂而丰富的效果！西里尔·贝雷特因此感叹：“它们（基形结构）是如此简单，很容易将其作为一种没什么价值的东西加以抛弃，直到它们加入组成另一作品为止。”⑤波浪线纹为人类带来的最大视觉快感是运动中连续而壮观的起伏节拍，由于平面视觉艺术无法体现节奏在时间上的连续，因而通过形式因素的有序重复和排列得以间接表现节奏与韵律。事实上单独抽离出波浪线纹的基形结构，其本身并不运动，是眼睛视线受同一形象重复诱导，自主连接起构成的运动轨迹。人类视线与波浪线纹奇妙的互动效应，削弱了纸币“地纹”线条由于构形过于完美饱满而可能产生的单调与疲乏。
2.圆形线纹
古希腊的哲学家们曾有过一个共识：圆是完全形的终极形态。而康定斯基也在回答为何圆形充满魅力时，列出了以下五点：
（1）圆形是最为撙节的形态，却又毫不客气地主张自我；
（2）圆形是简洁的，同时又显现了无穷变化的可能性；
（3）安定的，同时亦具不安定性；
（4）窃窃私语，同时高声喧哗；
（5）它是将无数的紧张暗藏于内的一种紧张。”⑥
圆形的内在蕴含着对抗与均衡，具有一股矛盾的张力，同时饱满的圆还是“运而不穷”⑦生命力的象征，中国在先秦时代就将圆作为一种神奇而极富生命力的力量的喻词。人们对圆形的喜爱为圆赋予了许多美好的寓意与寄托，在纸币“地纹”的图饰中也总能发现标准圆形的完美弧度，一如“地纹”中所有装饰性线条一样，圆形线纹的出现也是以复数形式为单位的，在由n个圆形线纹构成的纹样里，又能划分成同心圆与非同心圆两种形式。
3.螺旋线纹
螺旋形是装饰性曲线最神秘的运动轨迹，螺旋是线条按照弧形描绘作弧状运动，逐渐扩大形成的线形纹样。螺旋线纹具有波浪线纹与圆形线纹不可比拟的生命磁场，“螺旋形是宇宙的根据，在动与静、生与死、阴与阳的二元论世界观中，呈现无限循环的运动形态。”⑧——如同宇宙银河系般无终极地旋转，包含了无限延续的时光和人类生命，贝壳、动物犄角、植物花序、叶序的生长发育过程中都可以找到这种生命的初始状态。在中国，螺旋形最早以半人半蛇创造天地的伏羲和女娲相互缠绕的下半身为缘起，伏羲下半身形成向左旋转的螺旋，女娲下半身形成向右的螺旋，两体合而为一，象征永恒生命的延续，这种左右旋涡卷合的形态，也是阴阳太极的母体形式。有了中西方对于螺旋共同的生命体悟，就不难理解为何凡·高的“星夜”笔触涡旋，那是他在太阳似的涡卷线纹中，寻求对生命的喜悦。
螺旋线纹独特“根源性魅力”的美感，同时体现在三大涡线的旋转中：阿基米德涡线、伊欧尼亚涡线、弧成涡线，在设计领域应用极为广泛。或许也正是这种美感赋予了螺旋线纹将一切视线目光聚焦吸引进去的能力，使这种装饰性线纹本能地带有某种自傲的特质，就像埃舍尔⑨所说的，“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东西”。
以上纸币装饰性曲线的三种线纹，互相穿插配合，展现出纸币“地纹”繁复华丽的线条世界。单元曲线是“地纹构成”中最基本的构成方式，各种重复的线纹可以有相同的数量，相同的色彩、排列和方向，但没有确切相同的位置，所以纸币“地纹”上的重复是相对的。
注释：
①李砚祖主编，芦影著.平面设计艺术.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年1月，p156．
②克利(paul klee)，1879瑞士- 1940洛迦诺，20世纪瑞士籍意象派画家．
③参见《康定斯基论点线面》，（俄）康定斯基著，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年10月．
④⑤西里尔·贝雷特著.光效应艺术.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91年，p28.p30.
⑥同②参见《书信选》p116，德骚 1930年10月12日．
⑦参见《易经·系辞上》“蓍之德，圆而神”，王弼注：“圆者，运而不穷。”
⑧（日）城 一夫 著.东西方纹样比较.中国纺织出版社，2002年1月．
⑨埃舍尔（escher），1898—1972年，荷兰错觉图形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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