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旦诗现代精神试析论文

中国论文网 发表于2021-06-28 21:05:21 归属于职称论文 本文已影响237 我要投稿 手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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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键词:穆旦现代主义本我自我超我

  摘要:从穆旦诗歌的创作历程来看,他的“现代”深受英美现代派诗歌和现代西方文论的影响,所以,我认为要探讨穆旦诗歌的现代性,更应该以西方的现代精神为参照。

  穆旦在历来的评论者那里被称为一位自觉的现代主义诗人,而在探讨穆旦诗歌现代性的时候,大多数论者从他诗歌的表现策略、语言以及主题意象去讨论,而这种讨论是建立在对“五四”到30年代中国新诗的观照上来进行的,我们从穆旦诗歌的创作历程来看,他的“现代”深受叶芝、奥登、艾略特等英美现代派诗歌和现代西方文论的影响,所以,我认为要探讨穆旦诗歌的现代性,更应该以西方的现代精神为参照。艾略特是西方现代派的集大成者,艾略特是反浪漫主义者,他的现代的诗学品质建立在对浪漫主义诗学的反叛上。

  浪漫主义诗学的核心价值是将客观真实与主观表现联系起来,突出诗对象的诗人主体性,但浪漫主义所讲的“情感”、“情绪”,基本是指一般心理现象,在唯意志论来看还只属于“表象”世界,而在表象世界深处,还有一个“本质”世界。表象世界只是不可知的世界;本质世界才是为我们所把握的世界。从这个意义上现代派认为,世界无现实可言,亦无真实可言。要说现实有真实,那就是“我”的现实,“我”的真实。“也就可以说‘我即世界’。世界即我,我即世界——我们的艺术就应从表现原来那个不真实的世界转向表现“我”这个唯一真实的世界。这就决定了现代派诗歌以‘我’为对象的诗学原则”①。

  传统浪漫主义也强调“我”的表现,但“传统诗学中的‘我’是独立于客观世界之外,可以旁观这个客观世界的我,这种‘我’表现目的是为了宣扬一种较为单一的人格个性;而现代派的‘我’的表现是为了获得与世界本质的沟通,与普通人的人格本质的沟通,让人领悟到宇宙人生的深层内涵。这就要求现代派诗人不仅要表现作为社会人格的我,自我人格的我,还要表现作为本能人格的我,这三‘我’即弗洛伊德的‘本我’、‘自我’、‘超我’”②。

  一、本我。在穆旦的诗歌中,这三“我”表现得很清晰。人是一种社会存在,也是一种本能存在。现代派诗人反传统精神,很重要的一点就是通过他们的诗来提示人的本能面。从人格内部结构看,“本我”人格可分为生理的本我人格和心灵的本我人格两个级层。而生理本我人格包含着两种本能:生存与死亡。

  穆旦的诗歌创作从20世纪30年代开始,在中国特定的历史情境下,生存与死亡便自然而然地潜伏在他的诗中,以《野兽》为例,黑夜,深深的痛楚惊醒了沉睡的野兽,这是一只有着青铜样的皮毛和坚实的肉的野兽,在血泊里,它抖身跃起,这是一种生存的本能,自我保存的本能。生存本能实现的根本保证只有一个,这便是强力意志,它要支配、改造周围环境。沉睡的野兽焕发了它野性的凶残,“它拧起全身的力,眼睛里射出复仇的光芒。”野兽折射出如人生命力一般的不屈与抗争。

  与生存本能相对的是死亡本能,它“是一种生存欲望受到阻碍,生存的行为遭到破坏,从而产生的对对象的复仇或对自身的戕害的冲动,弗洛伊德直接称它为‘死神’”③。这种对死的本能冲动,在穆旦的诗里也有充分的表现,在诗《在旷野上》,为了美丽的真理,我呼喊,追寻,现实的歌声诱惑不了我,因为我早已深埋光热的源泉在沉重、幽暗的岩层里,啊,仁慈的死神,给我宁静,让我去寻我那久埋的光热。由生体验死,由死体验生,死生不灭,共在永恒。这是仁慈的上帝的召引吗?不是。它只是来自一种本能的冲动,一种因“生”的磨砺而走向生之反面的本能冲动。

  “在生理本我的人格外,还有比此有更丰富性动机的心灵本我,它是身体获得了‘存在’之外的欲望满足。心灵的本我人格包含两种本能:自爱与对象依恋。”④

  在穆旦的诗里,我们时时感受到一种独立生命的存在,诗人总用自己的思想体察生命、人性、情感,体现一种超然物外的洒脱与经过沧桑人生洗礼后的清醒。而这种清醒与洒脱是建立在对自己人生价值的哲学认同上,这是一种隐性的更深沉的自爱。穆旦的诗作中经常写关于下层人民生活的诗,如《流浪人》、《更夫》、《洗衣妇》等,这些诗里,作者客观展示了一种生命状态,而在对这些平凡生命的客观描写中,除了同情,还有对诗人自身价值的肯定。诗人,首先是一位哲人,穆旦便是一位真正的诗人。他用洞然世事的超脱,书写着自己对外部世界的认识,有思想的人都是自爱甚至是自恋的,这里的“自恋”不是贬义词,而是智者的代名词,穆旦便是如此。

  对象依恋在穆旦的诗里体现得更为明显,穆旦深感于国运不济,民族危亡,苍生受难,他用知识分子人性的情怀,观照苍生、民族,他的诗里饱含了对中华民族的热爱与民族不屈生命力的景仰,《赞美》便是最好的例证,那贫瘠的土地,佝偻的人民,我依然想用自己最温暖的怀抱去拥抱,这种对家、国、人民的依恋深入骨髓。

  二、自我。“‘本我’是人格的本能面,‘自我’是人格的意识面。把本能的东西带到意识中来,使人有了自觉的追求,这就构成人的自我人格。自我要实现自己的人格,一方面要忠实于自身的欲望冲动;一方面又要考虑自身外的社会制约。……现代派的诗就多表现这种矛盾与思考。”⑤由此我们可以看出,现代派更真实地保留了“我”,“我”不强加“我”的意识于外物,“我”在现代派那里失去了主体叙述的优越性,只是客观展示“我”的感受。

  穆旦的《诗八首》是一组爱情诗。但诗中从始至终充满了自我的矛盾,诗人一开始就意识到爱情受制于“上帝”,但依然决定在这种“危险”境遇里体验生命的“丰富”,以获得自身发展。“危险”(内在矛盾)随时都可能爆发,但个体藉此确证了自身的肉体感觉。随着内在矛盾的发展,作者有一个惊人发现:爱情对个体发展而言是一种限制,一种限定的永劫:“相同”带来“倦怠”,“差别”带来“陌生”,最终只能是爱情的丧失,回归“孤独”。《海恋》中“我们已为深重的现实闭紧”。现实包括“我们的绝望”,我们圆通的思想。我们更被自己超稳定的思想所镣铐。质言之,与其说是外界围困了我们,不如说是我们自己围困了自己。

  还有一种是社会与自我的矛盾,《哀悼》中诗人说,整个世界是个“广大的医院”,每个人都是病人,人们只能走向无边的荒凉,希望、爱情、勇敢都是枉然,病症就在于“人世的幸福在于欺瞒”。“我曾经迷误在自然底梦中/我底身体由白云和花草做成……/而将我暴露在密密的人群中……过多的忧思现在才刻露了/我是有过蓝色的血,星球底世系。”这是诗人迷失于《自然底梦》里的叹息。人就是这样,常在不经意间就被现实束缚而迷失!于是,诗人发出了想要做回自己的渴望:“孩子,我要沿着你们望出的地方退回”(《阻滞的路》),现世里有太多为我憎恶的,“狡猾,狠毒,虚伪,什么都有”,而最真实的自己在哪?那便是回到孩子的时代,因为只有回到那里才能“再一次闪着幸福的光”,那里才是真正的幸福所在,诗人深感自我与社会的隔膜,在诗人看来现世永远是“被时间冲向寒凛的地方”。三、超我。“超我”是人格的道德面,超我由两个次级系统组成:“良心”和“自我理想”。

  “‘良心’使他更多地关心外部世界、关心社会、关心他人的处境。他要为他人、为自己的痛苦鸣不平,要抗争,但社会道德律又使他行为有分寸。于是‘自我理想’参与进来,慰藉受压抑的痛苦,同时又寻找个人的独立价值,并努力使它实现为社会价值。”⑥

  古往今来,中国的知识分子都用自己的“良心”抒写着对人对时代的关怀,但在现代派里,“良心”在内涵上有了质的改变:“以人为本”已失去了传统的人本精神,而是认人为虫兽;对社会理性乐观变成为悲观绝望。因为人在战争、在物统治的世界里,确实经受着严重异化,所以现代派的“良心评判”实际上只能是一种异化论、悲观论。

  穆旦是一位善良的人,在他饱含着对人,民族,国家的爱的诗章里,我们清晰地看到中国文人自古以来便持有的一种道德操守。但穆旦的诗,之所以具有现代的品质,正是因为他的诗里有了现代意义的“良心”。

  1940年,穆旦写下一篇以《我》命名的诗,诗人认为我们从母亲的子宫割裂,所以生来便是残缺的,失去了温暖的,来到这冰冷的世界,这残缺的肉体渴望温暖,却被永远地锁在荒野里。异化不只带来生之悲哀,还带来生之绝望。那荒原式的绝望,永远是自己,在荒野的牢笼里仇恨,这是生存的绝望,也是情感的绝望。同时,穆旦诗里常有的生死分别的模糊性“死还是生”(《悲观论者的画像》),“死也是生”(《时感四首》)、“太多的不满,太多的生中之死,死中之生”(《隐现》)等。这是现代人们的绝望和孤独的再现。

  人生来便是残缺,只有悲哀与绝望,诗人只能走进自我的世界,完善自己的个性人格,实现个人的独立价值。这就是“自我理想”的人格内容。

  这种自我人格的完善与“自我理想”在穆旦那里是对“真理”的执着探寻。这一点贯穿穆旦诗的始终。他是一位清醒的思考者,他不相信上帝,但相信真理的存在,他“要掌握自然和人间一切现象的总规律”,“他的诗总是透过事实或情感的表象而指向深远。他是既追求具体又超脱具体并指归于‘抽象’。他置身现世,却又看到或暗示着永恒”⑦。对真理的追寻在穆旦的所谓“爱情诗”中,也表现得很明显。爱情不再是感性的抒写,而成为作者研究人性和挖掘真理的一种资源。“蓝天下,为永远的迷迷惑着的/是我们二十岁的紧闭的肉体/一如那泥土做成的鸟的歌/你们被点燃,却无处归依”(《春》),是对爱情的惶惑,在惶惑后,《夜晚的告别》便对爱情进行告别:“谁知道,在海潮似的面孔中/也许将多了她的动人的脸”,直到《苦闷的象征》里,爱情堕落成为“结婚和离婚,同样的好玩”。

  拨开现实的浮尘,执着于真理,历史对思想者能否给予回报,哪怕应有的宽容吗?在实现个人独立价值与追寻真理的过程中,穆旦以无畏的精神,勇敢地将人性的卑微呈现。而他在历尽人世的苦难与精神的磨砺之后,是否找到了真理?历史告诉我们他的拳拳报国心,换来的是不公正的待遇,理性幻灭,人的幻灭感不期然地到来,“我已走到了幻想底尽头……只有痛苦还在”(《智慧之歌》),“那荒诞的梦钉住了我”(《“我”的形成》),《自己》“也不知哪个世界才是他的家乡,不知那是否确是我自己”,《友谊》“永远关闭了/我的心灵投资的银行已经关闭/留下贫穷的我”,爱情也成了快破产的企业;《春》天“走过而消失,只有淡淡的回忆”,《夏》日的“太阳要写一篇伟大的史诗……但没有思想,只是文字,文字,文字。”“多么快,人生已到严酷的冬天。”于是一声叩《问》,“我冲出黑暗走上光明的长廊/而不知长廊的尽头仍是黑暗”,“心呵,你可要追求天堂?……心呵,你可要唾弃地狱?……心呵,你竟要浪迹何方?”心是一枝向日葵,永远朝向太阳,然而黑暗里,心向何方?只能是浪迹天涯无处皈依。

  孤独是诗人自我灵魂的住所,奋斗是思想者的不屈,绝望是智者的超然,穆旦就这样勇敢地探寻着最真实的“自我”——这正是现代主义灵魂之所在。

  ①②③④⑤⑥吴忠诚:《现代派诗歌精神与方法》,东方出版社,1999年6月版,第5页,第5页,第11页,第15页,第27页,第40页。

  ⑦谢冕:《一颗星亮在天边——纪念穆旦》,自《每一天都平常》,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15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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