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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哪个路口停着牛车,哪片洼地的草一直没有人割,黄昏时,夕阳会一拃一拃移过村子,照过一片片的洼地。我知道夕阳在哪堵墙上照的时间最长,知道那个身影何时走过那堵墙。从那个身影里,我知道她刚干完一天的劳作,知道她的家在何处,也知道她是谁。
她是我的外婆。在我年幼时,十分喜欢她的怀抱,为此我常与表姐争风吃醋。而每当这时,外婆便会笑着用她粗糙的大手摸着我和姐姐的头,然后一手一个,将我和姐姐一把抱起。那时天空是蓝色的,云朵是白色的,太阳是金色的,而她的怀抱是温暖的。我迷恋她的怀抱,虽然至今我都不知道,为何她那瘦弱的身体里蕴含着如此大的力量。
在我六岁时,便离开了外婆去上小学,每逢周末有空时,才能去看望她。对于我的到来,外婆很是欣喜,经常会背着一个大背篓去菜市场买最新鲜、最贵的菜,变着花样做给我吃。
外婆的腰不好,可即便如此,她仍固执地要背着背篓去菜市场买菜,直到背篓实在装不下了,手里实在提不下了才肯罢休。记得某天早晨,我和妈妈站在门外等着外婆的归来。在远远的朝阳中,一个小小的黑点在向前踱着。黑影走得很慢,但走得十分踏实,一步一个脚印。在接近一堵篱墙时我才看清那原来是外婆。外婆一只手里提着两大袋的东西,另一只手扶着那堵篱墙。她每迈出一步,就会停顿几秒,将背后的东西重新整理好,或用摸着篱墙的手揉揉自己的腰,脸上的神情似乎有些扭曲。后来听妈妈说,外婆每个周末都会用热毛巾敷在腰际,但她的腰仍然越来越坏。
上了初中,我回外婆家的时间越来越少,有时一个月才会去看望她一次。
在一个周末,我和妈妈去看望外婆,却发现她的手肿了一大块。我们问外婆怎么回事,外婆不回答,只打着哈哈招呼我们吃核桃。等外婆去做饭后外公才告诉我,原来外婆听说核桃能补脑,为了我和姐姐,她每天都在砸核桃,不小心砸在了自己的手上。当外婆煮好饭后捧着核桃让我多吃些时,我有些心疼,迟迟没有下口,外婆以为我嫌核桃苦涩,连忙说:“这核桃一点也不涩,快尝尝!”我拿起核桃仁放入嘴中,笑着说:“这核桃真好吃!”外婆见状欣慰地笑了。那天的核桃一点也不涩,但我的心里却苦涩无比。
读高中后,我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去看望外婆了,那天我正拿着妈妈的手机查资料,外婆的电话打过来了。“喂,外婆,有什么事吗?”我漫不经心地问着,“锦儿最近在干什么呢?”“正在查东西。”我应着,“你们什么时候来玩呀?你姐姐也去外地上学了,屋里有些冷清,我有些想你了。”我顿时觉得心好像被揪在一团,喉咙似乎被什么堵住了,我挤出了一声“嗯”,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窗外的夕阳射进屋内,给房间染上了一层金色,我看着挂断的电话发呆。在夕阳的笼罩下,我仿佛看到了外婆在夕阳中的身影慢慢远去,一步一步,不回头。
我记得外婆的笑,记得外婆温暖的怀抱,可我却只能离她越来越远,看时光将她脸上的皱纹刻得越来越深,无法再回到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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