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零的《丧家狗:我读论语》里有这样一段描述:“他很凄惶,也很无奈,唇焦舌燥,颠沛流离,像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可是,这不是《论语》里的孔子。“绝望于自己的祖国,徒兴浮海居夷之叹,但遍干诸侯,一无所获……哭干了眼泪”,看起来更像是一种文学创作。
孔子确实在政途受挫时发出过“道不行,乘桴浮于海”的哀叹;在最喜爱的学生颜回死后也有过“天丧予,天丧予”的悲恸;六十岁时,一路颠簸到郑国,却和学生走散,在城郭东门下苦等,那个灰头土脸、垂头丧气的孔子也确实可能像个“丧家狗”,但是,这只是因一时一事而发的正常情绪反映,要考察孔子真正的生活状态,弟子们的日常观察才是最可靠的:
“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论语·述而》)
孔子闲居的时候,体态是舒适的,神气是安和的。(毛子水《<论语>今注今译》)轻舒腰脚,绝不绷着劲儿,这样的人一定是乐天知命的吧。
孔子极为好学,不仅好学,而且“乐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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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子曰‘女奚不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论语·述而》)
叶公问子路孔子是怎样的人,子路不说。孔子不无得意地对子路说:“你为什么不说,他是个用起功来忘记吃饭,读起书来高兴得一切忧愁都忘记,甚至不知道年华将要老去的人。”
对于今天的人来说,很多快乐需要别人陪伴、分享,可有一种快乐只要有书就行,那就是好学。可以说,好学的人,就是给自己找到了一个不依赖于人、不仰仗于物的快乐之道。他的生命是充盈而自给自足的,他的精神是置身物外而不断超越的。
那么,他一定也是快乐的。
孔子爱好诗歌:
“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论语·述而》)
孔子是个爱吃肉的人,可是在听到那首帝舜时代的古乐《韶》后,竟然沉醉到三月不知肉味,“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真没想到,音乐能让人感动到这个程度啊!
一个没有审美意趣的人是不会被音乐所打动的。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孔子正是用音乐来荡涤那些尘世中的得失、倾轧和不满足,“洋洋乎盈耳”,满耳、满心感受到的是艺术的美好、圆满,这样的人生怎会汲汲于锦衣玉食、声色犬马?
那么,他一定也是快乐的。
有益的爱好一定是人快乐的源泉,比如孔子喜爱钓鱼、狩猎。“善钓者在于钓,不善钓者在于鱼”,钓鱼之乐,在安适的心境和恬静的风光,若一味追求渔获之多寡,就有了得失心,精神反而被那根小小的钓竿牵绊住了。一旦有了功利心,或沉溺进去,爱好就变成了负担。孔子不会,他“钓而不纲;弋不射宿”(《论语·述而》),绝不妄杀滥捕,追求过度的满足。
那么,他一定也是快乐的。
孔子爱好美食:
他“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饭菜、鱼肉不新鲜不吃;没煮熟,不吃;没有合适的酱料,不吃;肉和菜的搭配要合理;过夜的酒,街上买的菜,不吃。凡此种种,都是对生活品质的重视。
一个热爱美食的人,总是对生活抱持着热忱而积极的态度。
孔子活了73岁,按那个时候的标准,算是长寿了。孔子第二次出国已55岁,一路在木轮马车上颠簸,直到68岁才回家乡鲁国。他一定是健康而强壮的。
一个人,身体好,心情就好。
那么,他也一定是快乐的。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孔子的快乐源自于他的“知命”。
“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论语·宪问》)
我的道能行,是命;我的道不能行,是命。
孔子绝非宿命论主义者,这里的“命”指的是“天命”。我们的事业和工作能否成功,需要外部条件和环境的充分配合。但这种配合,从总体来看,往往超出我们所能控制的范围。所以,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尽心尽力地去做我们应该做的事,而不计成败。这样做,就是“知命”。
“知命”,就是承认世界存在的不可控性,这样做事,成败与否就无须萦怀。只要我尽我应该尽的义务,便可无愧于心,无愧于人,而与我最终是否成功并无相干。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少了一份患得患失的不足之戚,多了一份坦荡从容的洒脱之心。
今日,我们常看到一些老师在年复一年繁杂琐屑的班级管理工作中倍感挫折,被日复一日反复无常的问题学生折磨得焦头烂额,在应试教育的义务和素质教育的良心之间进退维谷,以至于深陷“职业倦怠”的泥淖无法自拔,少的恐怕就是这样一份“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的潇洒。
其实,学生成长自有其快慢各异的规律,学校教育教学也并非百试百灵的万能钥匙,教育之开花结果亦非一时一事之功,只有在充分认识教育规律的基础上,恪尽教职的义务和操守,对教育成果抱持一份达观的态度,才能永葆教育的勇气与活力。
这就是孔子所说的:
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
作者: 来源:班主任之友·中学 2016年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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