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绥:文老您好,很高兴观看了今天的展览――《东方艺术情韵:从天安门到凯旋门》。众所周知,您早年以研究楚辞著称,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与郭沫若、游国恩等前辈为新中国楚辞研究作出巨大的贡献;二十一世纪以来,又创作了最短的文章――《正清和》,编著了最大的书《四部文明》,我们非常想了解,作为世纪文化老人,您是如何定义“东方艺术情韵”的?
文怀沙:所谓东方艺术情韵,简单说来,核心就是两个字:风、骚。
李公绥:您所说的风、骚,与我们平时说传统文化时习惯讲的“儒、释、道”有什么联系或区别吗?我个人觉得,东方艺术情韵似乎也离不开“儒、释、道”,应该在隋、唐以前,儒、道、释就已经形成了三家鼎立的事实,记得《华严・原人论》中就阐述过:“孔、老、释迦皆是至圣,随时应物,设教殊途。内外相资,共利群庶。”
文怀沙:说得好,“共利群庶”这四个字很有分量,汤因比讲,二十一世纪是东方的时代。东方文化具体到中国,最重要的就是本土文化,我晚年提倡三个字,叫“正清和”,就是你刚才说的最短的文章。释文是:孔子尚正气,老子尚清气,释家尚和气,东方大道,其在贯通并弘扬斯三气也。我认为: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学说是以“正”字作为核心的,首先要“正心”,进一步叫“修身”;推己及人,由小到大,先慎独自爱,然后“齐家”、“治国”;最后是“intemational”一定要实现,叫“平天下”。老子的道家核心就是一个“清”字,讲“无为”,“无为而无不为”;至于释家常说的“空”也好,“无”也罢,说来说去,都不能执着,无非是一个“和”――佛教之所以在中国能够昌盛,是因为中国有孕育出老子、庄子、孔子的文明土壤。所以,你说的很对,东方艺术情韵离不开儒、释、道,因为早在隋唐以前,中国传统的本位文化就已经是儒、释、道了。但是,有必要强调,从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开始,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道德观念、伦理思想在很大程度上统治了中国封建社会两千多年,对中国国人人格的铸造产生了不可低估的影响。其共性就是,儒家所尊崇的浩然正气,以及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思想,他的大同理想,日新精神,存而不同,但求进取的精神不但被世界人民认可,同时也成为中华民族精神的象征。我平时常说“风”和“骚”,“风”说的是中国文化的共性,其代表人物是孔子,“骚”讲得是中国文化的个性,其代表人物是屈原。
李公绥:不久前,我听您在《红楼・中国梦――2013年中国传统文化交流季暨纪念曹雪芹逝世250周年启动仪式上》的讲话中提到:1953年,屈原逝世2230周年,世界保卫和平大会确定中国的爱国主义诗人屈原、波兰天文学家尼古劳斯・哥自尼、法国作家弗朗索瓦・拉伯雷斯、古巴作家何塞・马蒂为世界四大文化名人。国际文化部决定由郭沫若、郑振铎、游国恩和您组成“屈原研究小组”,将楚辞作品以不同的方式加以整理出版……
文怀沙:是的,那时全国各地都以不同的方式来参加纪念屈原的活动,郭沫若郭老出版了话剧《屈原》、《屈原赋今译》,游国恩先生出版了《屈原》、《楚辞论文集》,我出版了《屈原九歌今绎》、《屈原九章今绎》、《屈原离骚今绎》、《屈原集》。中国青年艺术剧院上演了话剧《屈原》、芳华越剧团上演了越剧《屈原》,法国作家维尔高尔(Vercors)也因此来到中国,与我建立起深厚的友谊,他是世界和平大会的签名发起人之一,原名叫吉恩・马塞尔・布鲁勒(JeanMarcelBruller),维尔高尔是他的笔名。很可惜,他1991年就去世了,我这回之所以同意法国中国文化中心的邀请赴巴黎办展,其中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我的这位故友。
维尔高尔和很多法国文化艺术界人士都对中国文化有浓厚的兴趣,毕加索就曾说过:“如果我生在中国,我想我将成为一位书法家而不是画家”,为什么?因为汉字是中国文化的基础,虽然是单音单字,却寓意丰富,能构成优美的诗、词、歌、赋和对联,可以表现出丰富的情感和深厚的思想,再通过毛笔书写出来,就能将我国五千年的文明无声地传递出来,从而冲破东西方的距离,感动更多的人。可以这样讲:“东方艺术情韵的核心是风、骚,中国书法的灵魂也是风、骚。”
李公绥:的确如此,书法不仅仅是一门“艺术”,更是一种“大道”,是东方文化中重要的艺术文化之一,也是最能够代表东方艺术和汉字文化圈的艺术精神形象。丰富的线条在白纸上纵横,其笔墨情趣、结构张力、幅式变化,有机地融合,构成强有力的视觉冲击,从本土的审美领域扩散开来,能演绎出审美的通感或共性;而文字内容则注入了民族文化的精神个性,艺术个性展示在文化共性基础之上,艺术性与学术性相统一,暗合中国哲学中“天人合一”、“万法归一”之道。我想,最高的书法境界应当是近乎哲学或宗教的,不仅诉诸视觉,更要诉诸精神,直指灵魂,扣人心魄。
文怀沙:你总结的不错。从前,有一个画家拜我为师,我给了他三本书,一是《唐诗三百首》,二是《古文观止》,三是《康德三大批判合集》。我要求他背过前两部书,读懂后一部书。他问:为什么?我回答:在过去,大师帮你打基础,或许会要求你读《二十四史》、读《十三经注疏》,最起码也要你背一背《四书五经》。我不是大师,卑之无甚高论,我认为做人脚踏实地很重要,能背过《唐诗三百首》和《古文观止》,就会了解具备一些最基本的常识。
李公绥:有时候我也喜欢写画画,在创作前,有几个问题我会经常思考:“我是谁”、“为谁创作”、“创作什么”、“怎样创作”。听了您的一席话,我想,能背诵《唐诗三百首》和《古文观止》,就会打下风、骚文化的根基,至于康德的第一批判《纯粹理性批判》,回答了“我能知道什么”,第二批判是《判断力批判》,回答了“我可以希望什么”;《实践理性批判》回答了“我应该做什么”,这也是艺术创作中应该明白的吧?您说得非常对,做人一定不能好高骛远,艺术创作,绝不是为了办展而办展。衡量艺术家作品的“优、劣”,有一个非常好的尺度,就是看他在当下日益浮躁的商品大潮冲击下,如何把握自己。
文怀沙:这就回到了最初的问题,把握自己就是要正心、修身,就是要慎独、自爱,东方文化最重要的组成部分是中国文化,中国文化注重人文精神,主张屈原所说的“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要内外兼修。艺术作为文化精神的核心,是一种体验生命本体的审美标识,中国书画高明处在于创造伊始,便吞吐有度:崇尚抽象与表现,非徒具象与描摹,至于笔墨技法之富,纷绵宜修,更非等闲俗士所能了解。我曾在一篇文章中写道:
我国历代善书画者,莫不崇尚“生机”。“生机”贵在质性自然,非矫励所得。“生机”乃生生不息也;即所谓“天行健”也,其与“道”必不期然而然合焉。美哉艺乎,艺者,江上青峰心灵所裒,天涯芳草腕底所钟。艺者,发山河之文藻,撷骚雅之幽馨;大哉道乎,道者,不得不由,不得不依,不得不归者也。道者可以游于艺,非必无情也,乃不齐之齐,不情而情,四时更迭而不舍,阴惨阳舒而不息,春云出岫而无心,霰雪落照而合情。至于大化浑沦,至道不烦,宏观微察,各臻其妙。抒性灵,写器象,镂心乌迹,织辞鱼网,心与物游,真宰上诉,纷繁以宁,俗杂以远……衍及至今,干秋不殆。孜孜经营,弘道弘艺,何其壮伟哉。这种认知至今未变,人类永恒歌颂顶礼的,是生命;人类永远向往的,是和谐;艺术发扬生命,生命向往和谐;和谐就是人类理想中的“保和大和”(见《易・乾》),无论从天安门到凯旋门,还是从凯旋门回归天安门,东方艺术情韵也是如此。作者:文怀沙,李公绥,本文来自《东方艺术》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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