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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一
本句出于通行本第十一章，老子举了3例以说明虚与实各有其自身的价值和作用。原文：
“三十幅，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上面的例子均可以在日常生活中观察到，造车轮、制陶器、凿门窗，都必须使用各种材料，材料必须是货真价实的，但做好这些东西以后，你会发现，起作用的却是虚空。比如车轴的孔洞用来装幅条、水杯的空间用来盛水、门窗的空间用来采光，等等。老子以此说明，“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这句话很不好翻译。有人按照字面意思，译为：
“有给人便利，无发挥其作用。”
也有人译为：
“有形的东西提供便利，无形的东西才有使用价值。”
第一种翻译语句模糊，逻辑上也不通顺。实际上，有给人便利，无照样给人便利；有发挥作用，无也照样发挥作用。第二种翻译似乎好一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可见，“有”、“无”、“利”、“用”这4个字，得仔细琢磨。
二
先说“有”与“无”。老子好多地方都提到了这两个字，大致来说，有三种情况。
第一种是有无相生，出自第二章。“有无相生，难易相成”，说的是对立面的统一，彼此相互依存，相互转化。比如，没有美，就没有丑，没有好，就没有坏，而且美丑、好坏通过比较才看得出。过去南方人一米七算高个子，到了北方，发现平均一米八，要是北方人去了欧洲塞尔维亚，发现平均超过一米九，这就是身高上的“长短相形”。当然，老子还有别的意思。
第二种是无中生有，出自第四十章“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这是成语“无中生有”的出处，现在多用于贬义，实际上是一种哲学表述。万物从有形的东西而来，有形的东西又从无形而来，或者说，任何事物一开始是无形的，后来变成了有形。这说得通。
第三种是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这是我们上面讨论的第十一章的话题。一张白纸，上面是白的，所以才可以写字；一个水杯，里面是空的，所以才能装水；一个人的心情，出于虚心的状态，所以才能包容、谦虚。这叫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在这里的无与有，无是空虚、虚无，什么都没有；有是有形、有价、有材料、有条件、有基础。老子认为，那些看得见的实物是可以有价格的，也是一件东西存在的前提条件，甚至有利可图。道理很简单，你做车轮、水杯、窗户都需要原材料，做好以后，可以当商品去买卖，当然有利可图。但是，车轮、水杯、窗户起作用的部分，却非有价格的部分，而是无价的空虚部分。老子在这里显然是强调那个无价的空虚部分。
所以，“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这段话可以这样翻译：
“看得见的实物是有利可图的，有时候实物中那看不见的空虚部分却能发挥作用。”
我在这里加了一个状语“有时候”，因为有些东西那看不见的空虚部分可以发挥作用，还有些东西实体部分就可以发挥作用。
三
老子这句话历史上就有很多人讨论过。比如宋代的王安石，就讨论得很深入。他说，工匠在做一件器物的时候，只会考虑原料和做工，是不会考虑什么“无”的。比如做车轮，你得买好原材料，精心做好每一道工序，才会造出好车。如果脑子里面整天想着什么“无”，那造车的技术会忘得一干二净。所以，无的作用，靠的是车幅，或者说是车幅本身的附加值。正如治理一个国家，没有礼乐刑政，搞什么无为而治，那个国家岂不坏了大事。
“故无之以为用也，以有毂幅也；无之所以为天下用者，以有礼乐刑政也。如其废毂幅于车，废礼乐刑政，而坐求其无之为用也，则亦近于愚矣。”
王安石在这里强调治理国家得拿出具体的措施，不能坐而论道。这种理解代表了儒家士大夫的实用、实干主张。换言之，做事还得务实，不能玩虚的。但是，道家的人物，往往不一样，他们多能看到“虚”的作用。比如《淮南子》说山训提到：
“走不以手，缚手走不能疾；飞不以尾，曲尾飞不能远。物之用者，必待不用者。”
一个人走路，虽然不用手，而是靠脚，但把手捆起来，那就走不快。一只鸟飞行，虽然不靠尾巴，而是靠翅膀，但把尾巴卷起来，那就飞不远。可见，一件东西的作用，必须依赖那些没有用的东西。淮南子还举例说，人的鼻子呼吸、耳朵的听觉，都是靠无用之用。但他断言“物莫不因其所有，用其所无”，这个就有点武断了。不过，我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驳斥他的理由。大家帮我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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