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借鉴结构主义学派的分析方法,昆曲《蝴蝶梦》可以看做是三个“骗局”的有机结合,“骗局”中行动主体的目的性的有无造成了不同的行动结果。这种结构揭示的深层心理是对行动的目的性以及信守诺言的重视。
关键词:《蝴蝶梦》;结构主义;目的性;诺言
抄本《蝴蝶梦》为传统昆曲剧种,改编自冯梦龙编写的拟话本小说《庄子休鼓盆成大道》,该戏主要叙庄周试妻之事。台湾金荣华教授指出,《蝴蝶梦》故事原型来自民间说话人,并且以民间文学中古今未见有对寡妇再嫁现象的讥刺为由,推测改故事来源于外国民间故事,我认为他论证得很有道理。既然《蝴蝶梦》主题并不在于对寡妇再嫁现象的讥刺,那么我们或许可以暂时把注意力从“再嫁”这一事件中转移出来,而尝试从故事的结构中找出有关其深层含义的蛛丝马迹。
一、三个“骗局”
《蝴蝶梦》根据人物及其发展方向可划分为三个单元:
单元一:观音为助庄周完成“妻室孽债”而变作一寡妇,扇坟求嫁;
单元二:庄周为验证妻子田氏是否会如其所言的“烈女不更二夫”而诈死,然后幻化为楚王孙前来吊唁试田氏;
单元三:田氏在丈夫生前气势汹汹地对寡妇扇坟行为进行嘲讽、斥责,说自己绝不会改嫁;然而在庄周(诈)死后,马上被楚王孙所吸引,主动求嫁。
我们暂时撇除这三个单元中人物行为的动机,那么可以看出这三个故事本质上都是“骗局”。我在这里使用“骗局”一词来作为一种故事类型的概括,它指的是:(单元)故事中的行动主体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或真实意图等个人信息,因而有意或者无意地操控了故事中其他人物对信息的片面接受。
单元一中,观音隐匿自己的真实身份,幻化为一个寡妇,度脱庄周看破夫妻情分;单元二中,庄周诈死,化作楚王孙,考验田氏的忠诚度。观音和庄周都是在隐瞒自己真实身份下达成目的的,这是一种有意为之的“骗局”。单元三中,田氏的情况比较复杂,因为她并非要有意地隐瞒什么东西——或者说,只有到剧情发展到一定程度时我们才能看到她的有所隐瞒,也许因为田氏是一个心直口快的人,所以会在庄周的激发下说出绝不会改嫁的话,然而她后来的结果证明她是言行不一、口是心非的,她依然隐藏了自己的真实意图,正是在这一点上我把它也归结为“骗局”。
二、行动主体的目的性
现在我们把行动主体的目的性考虑进去对这些单元故事做分别考察。
“骗局”的制造者毫无疑问在局面中具有一种优越性,他的优越性在于他实际上掌握了事实的真相,而在“骗局”这个假象中他也有作为建筑师、创造者的获得信息的全面性以及对于事件走向的引导。但是这个引导通常需要“骗局”制造者的有意图、有目的的营造条件,否则局面可能会失控。
观音的“骗局”旨在度脱庄周,他变作妇人,以类似演戏的方式向庄周阐明夫妻情薄的事实。这个“骗局”要演示的只是作为一个寡妇,她一面口口声声说“一夜夫妻百夜恩”,一面却在丈夫刚死去没多久就急于改嫁。观音作为“骗局”的制造者,他是很能把握庄周的心理的,她愈是指出“莫道妇人无节义,男儿也有不纲常。就是古往今来,有多少臣子,受了国家厚禄,还要朝秦暮楚。那忘君负上者颇多。(唱)堪笑男儿,也有那不如箕箒!”的事实就愈会引起庄周的反感与激愤,——而这正是观音所计划的。
庄周的“骗局”本质上是为了验证田氏是否能如其所言地做到不改嫁,无论是或否,庄周的目的都是可以达到的——但是他显然更倾向于否定的结果,这在他临诈死前还要嘱咐田氏把他盛在棺椁里(而不是埋起来)以便为后来的劈棺事件制造条件中可以看出来。由其目的性所规定的,庄周要做的只是伪装好楚王孙、不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同时为验证田氏改嫁创造条件,所以当他幻化作楚王孙前去吊唁却被田氏回避时,他依然会遣苍头前去以“古谊通家好友,妻妾尙且不避,何况公子与先生师徒之称?是相见得的”说服田氏与他相见。这些同样是庄周试妻“骗局”的必要条件。
田氏的“骗局”并不像观音和庄周那样怀有很强的目的性,在庄周生前,她立场坚定地谴责寡妇扇坟、恪守烈女不更二夫,那与其说是她的内心想法,不如说是社会道德强加给她的代言,同时那也是她在庄周的咄咄逼人的气焰下升起的情绪高涨与虚荣心。我们看着她在庄周的一步步紧逼下走上道德的制高点:
(贴白)阿,先生差矣!人类虽同,那贤愚有不等。先生何故把天下妇人看做一例?就是吾梦里也有三分志气,不要想差了念头。
……
(贴白)哎呀,这话儿一发不中听了!自古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更二夫。这样事莫说三年五载,就是一世也守得来的!
……
(贴白)扇儿拿来!
(生白)要他何用?
(贴白)这样伤风败俗的东西,留他何用?阿啐!(扯介,侍从上,接扇下)
(生哭介白)哎,我将世情一发看破了!(唱)分明是撞入烟花九里山,摆了一座迷魂寨!(作病介,下)
(贴白)呀啐!这是哪里说起!从前只道他是有道德的,十分敬重他;不想到是这等胡言乱语。吓!也罢,拼得与他做一场了!庄子休哇庄子休!叫你从前作过事,没兴一齐来!是非终日有,不听自然无。(下)
从叫庄周“不要想差了念头”到道出守一世寡,到撕扇,田氏在《毁扇》这折戏中情绪一步步高涨。扇子在这曲戏里意味着对封建妇德的打破(因为扇坟意味着改嫁),那么撕扇就是对打破封建妇德的工具的毁灭——也就是放弃打破妇德的可能性。撕扇之后,田氏似乎就成为节妇的杰出代表了,她的道德地位上升到极致,甚至进而因此把庄周也不看在眼里了。
然而,田氏的行动缺乏一种积极性与目的性,她的行事依的是社会道德和个人情绪,所以当庄周幻化的楚王孙假装吊丧到田氏处后,田氏很快即被自身的情欲所控制,主动请苍头说亲,急于嫁给楚王孙。
由于缺乏行动的目的性,田氏一直在道德与情绪或情欲之间摇摆,而无法做到自主,即使是她最后的自尽,我们也可以看到她依然是个被动接受社会规则的角色——田氏临终独白“呀!啐吓!田氏吓田氏!你聪明一世,蒙憧一时。前番我骂搧坟妇,今人骂我劈棺妻:有何颜面再生人世吓!不免寻个自尽罢!”出于对社会环境将给予自己“骂我劈棺妻”的负面评价而觉得无颜再生世上,因而自尽,这说到底还是屈服于社会规范下的被动行为。
三、《蝴蝶梦》反应的深层心理
结构主义认为“事物的真正本质不在于事物本身,而在于我们在各种事物之间的构造,然后又在它们之间感觉到的那种关系”,通过对故事结构的比较分析,我们能找出故事中的深层结构。
《蝴蝶梦》由三个单元构成,单元一和单元二中的行动主体因为有着很强的目的性,因而能够最终达成目的,而单元三中的行动主体则缺乏主体性,为社会环境所左右,最终走向毁灭。行动主体的积极性通常能成事,而丧失主体性往往会被社会环境所牵绊,这是故事揭示的第一个要点。
另一方面,我们把故事主体从“骗局”这个角度里解放出来,不再把寡妇看作是观音的幻化,而仅仅把她当作一个普普通通的寡妇,在此基础上上对比单元一和单元三中行动主体的处境的话,可以看到,寡妇与田氏面临着相似的困境:社会规范对于寡妇急于改嫁的否定。单元一中,庄周嘲笑寡妇会“一任时人笑马牛”;单元三中,田氏面临“今人骂我劈棺妻”的境遇,然而两位行动主体的心态是不一样的。
寡妇扇坟虽然于社会规范不合,但还是有其行为依据的:寡妇说“这塜内乃妾之夫,不幸亡故。生前与妾两相恩爱,死不能舍,临终时遗言,叫妾若要改适他人,直待丧事已毕,坟土干燥,方可嫁人。妾思新筑之坟,一时哪能就干?为此日逐来搧。”丈夫临终前的遗言规定寡妇可以在坟干后改嫁,然而新筑之坟不会一时就干,所以寡妇要扇坟以减少待嫁的等待时间——这是寡妇钻了丈夫遗言的空子,然而她并没有抛弃丈夫的嘱咐。因为她如果完全不顾丈夫的遗言的话,何不直接去改嫁,而要辛辛苦苦地扇坟呢?所以本质上,寡妇是在遵守承诺范围内行事的。
田氏的情况与此相反,当她劈开棺木见到庄周活生生地坐在里面的时候,她面临的是食言而肥、口是心非的道德困境。在庄周生前,她以撕扇表明了对妇德绝对遵守的决心;而在庄周诈死后,她的劈棺则实实在在地表现了对妇德的遗弃。她在之前对庄周扬言要一世不改嫁,此刻却是急着改嫁。前后言行的矛盾、对前言的违逆,使得田氏羞愧而自尽。
寡妇守诺而最终得逞所愿,田氏背弃前言至于自尽而亡,故事揭示的是坚持诚信、谨守诺言的必要性。
借鉴结构主义学派的分析方法对《蝴蝶梦》进行新的分析,可以把这个故事归结为三个“骗局”的有机组合,“骗局”中行动主体的目的性的有无导致了不同的结果,它揭示的深层心理意义是对行动的目的性的重视以及信守诺言的必要性。当然,故事中还有一些要素值得分析,比如“扇坟”这个事件在后面田氏与苍头对话时再次出现,“撕扇”事件也在庄周临诈死前得到重提,这种情节的重复应该有其叙事学上的意义,限于本文的结构主义框架,未对此进行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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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王蓁蓁,福建漳州人,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古代文学专业2011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魏晋南北朝隋唐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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