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卧虎藏龙》以两亿多美元的票房纪录和四项奥斯卡大奖的荣誉,当之无愧地成为华语电影的经典。电影以玉娇龙的武侠梦想开始,却以她的武侠人生幻灭结束。尽管影片上演了十多年之久,相关研究达到数十篇,然而笔者发现从父权社会的角度重温经典,依然可以体会到电影的魅力。“父权制是文学的一个庞大的无以摆脱的阴影,甚至可以说是文学的一种潜规则。”[1] 从父权社会的角度看,玉娇龙之死可以理解为反抗社会的悲剧。
一、反抗父权
(一)反抗男权
作为九门提督之女,玉娇龙应是享受琴棋书画的大家闺秀,而非舞枪弄棒的野丫头,修习武功并不为家庭和社会认同。然外表端庄大方的玉娇龙却向往男性力量的武功。她自幼秘密跟随碧眼狐狸偷学武功,这是对父母和男权社会的背离。在贝勒府看到李慕白的青冥剑,激起她的好奇心,在夜晚开始了她的偷剑行动。作为李慕白的贴身佩剑,青冥剑不但是施展武功的必备武器,还是男性力量和权力的象征。
偷剑被发现后,贝勒府看护与其进行了打斗,但却被玉娇龙打得落花流水。玉娇龙偷学的武功得到施展,男性般的力量得到证明。紧追不放的俞秀莲与其对决,虽然玉娇龙并不占上风,但也肯定了自己的武学天赋。尤其在与李慕白的打斗中,那削铁如泥的青冥剑,让玉娇龙更对青冥剑爱不释手。碧眼狐狸杀死陕甘捕头的行为和俞秀莲的旁敲侧击,使怀有愧意的玉娇龙准备还剑。然而,李慕白的激将又让倔强的玉娇龙产生反感,于是携剑逃离。李慕白紧跟其后,在追逐和打斗的过程中,李慕白处处占领上风,处处控制玉娇龙。加之李慕白的严厉训诫等,这些都激起玉娇龙的逆反心理,以至于玉娇龙执意不还剑。甚至跳入河中寻找青冥剑,在中迷香之后还紧紧抓住青冥剑不放。
父母的逼婚和罗小虎的闹婚导致玉娇龙的逃婚,深居王府的玉娇龙开始了她向往已久的江湖生活,于是她女扮男装行走到陌生之地。这种行为与她的身份不相符。传统父权社会对官府千金的行为方式有一整套要求,她应该是举止端庄、仪表典雅的形象。总之,玉娇龙的偷剑、持剑、行走江湖等行为,都是反抗男权的表现。
(二)反抗等级
从反抗父女等级关系来看,玉娇龙通过与罗小虎私定爱情和逃婚得到证明。在传统家庭权力关系中,父亲有着决定子女婚姻的绝对权力。九门提督为了自身的政治利益,不惜牺牲女儿的爱情和幸福,强行安排其与三代翰林的鲁家联姻。而玉娇龙却在之前就与罗小虎发生男女关系,对与鲁家的联姻表示反感。
就师徒关系来说,玉娇龙向碧眼狐狸隐藏心诀,拒绝向李慕白拜师,是对传统师徒关系的挑战。实际上,传统师徒是一种师父为主、徒弟为从的不平等关系;师父有着对徒弟的主导权,徒弟应该无条件服从师父。然而,玉娇龙却对碧眼狐狸隐藏心诀,这是对师父的轻视与欺骗。碧眼狐狸虽然是女性,但她与玉娇龙的师徒关系却依然遵从着传统等级制的逻辑,至少在碧眼狐狸看来是如此。李慕白强行要收玉娇龙为徒弟,但没有得到玉娇龙的认可。从修习武功的角度看,玉娇龙不懂得珍惜良师,也就是违背了师徒等级秩序。
“出入江湖的人,有自己的行为规范,有自己的价值系统,有自己的道德尺度。”[2] 江湖社会有一定的等级秩序,遵从着一定的等级潜规则,尊奉着一些权威人物。而这一切规矩都被玉娇龙所挑战。玉娇龙初到陌生之地就遇到江湖人士,当两个江湖人士曝出自己的名号时,她却不理会,并用青冥剑将对方的武器砍断,并说李慕白是其手下败将。她痛打铁臂神拳、江南静玄禅师,并大放厥词,“任凭李俞江南鹤,都要低头求我怜,今朝踏破峨眉顶,明日拔去武当峰”。这些都证明她对江湖等级的蔑视。殊不知江湖绰号和权威大侠是武林等级的符号,玉娇龙的无视足以看出她对等级制度的憎恨。然而残酷的现实是,倔强、任性的玉娇龙对父权社会的种种反抗,也使她受到了严厉的社会惩罚。
二、社会惩罚
(一)父权同化者的训诫
尽管俞秀莲武功高强并且行走江湖,似乎不符合传统女性角色期待,但也正是因为她属于江湖人士,所以她练习武功和押镖的行为才被社会某种程度上所理解。事实上,传统社会也不绝对反对女性练功,只是这些女性大多出身于江湖人家。尽管如此,俞秀莲仍然秉持着传统父权社会的价值观,她对爱情、婚姻、等级的认识就是如此。“俞秀莲身为一个男权主义的受害者而浑然不知……企图将玉娇龙引回‘正规’。”[3] 因此,我们可以认为俞秀莲是父权社会的同化者。
除了她会武功和行走江湖之外,她还是认同父权社会的。也因此,她会掩护、规训玉娇龙的偷剑行为,为此她煞费苦心地暗示、劝说、训斥玉娇龙还剑,同时劝诫玉娇龙回归本属于她自己的家庭和婚姻。甚至与她发生激烈的冲突,在庭院里使用多种兵器打斗的事件就是证明。细心的观众可以发现,俞秀莲使用了双刀、枪、双钩、钢鞭都没能制服玉娇龙;最后是使用一把更大的剑,将玉娇龙制服。尽管剑被折断,但断剑仍然控制住了玉娇龙。我们知道,剑乃男性力量与权力的象征,那么,用更大的剑来制服锋利的剑,是否寓意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以男性力量、权力制服男性力量、权力呢?如果我们接受这种分析的话,那么上述打斗的象征意义就可以证明,俞秀莲是作为父权社会的同化者来训诫玉娇龙的。
(二)父权异化者的暗害
在传统父权社会中,遵守社会性别规范的女性,往往以正面的形象出现。而那些违反传统社会规范的女性,就成为被社会文化谴责和异化的对象。[4] 碧眼狐狸的行为可谓父权社会的极端反抗者。她终生追求武当剑法的最高水平,杀害江南鹤,一生保持独身,偷偷扮演师父的角色等。这都暗示着她是父权社会的异化者。电影将其塑造成女巫的形象,是对女性妖魔化和异化的表征。简言之,她是父权社会中的另类,她歇斯底里地追求男性力量和权力。
初看电影我们很难理解为什么仅因为玉娇龙隐藏心诀,就会招致碧眼狐狸如此愤恨以至于要杀害玉娇龙。可是,如果我们清楚碧眼狐狸是父权社会的异化者,她在狂热地追求男性力量与权力时,我们就明白了她是因为不能接受自己的师父权威受到丝毫挑战。所以,她才会对玉娇龙下毒手。从师徒关系的角度看,她的确扮演着严师的角色,同时对玉娇龙的照顾无微不至;对玉娇龙投入了十年的心血,正如她说的,玉娇龙是她“唯一的亲”。碧眼狐狸自认为对玉娇龙仁至义尽,而玉娇龙却将碧眼狐狸赶出家门,这都激怒了碧眼狐狸,以至于玉娇龙变成了碧眼狐狸“唯一的仇”。
(三)父权殉道者的强制
从电影来看,李慕白与玉娇龙的关系可以反映两层意思。直观的意思是,李慕白要收心性需要束缚、武功需要提升,具有武学天分的玉娇龙为徒,而潜在的意涵是,李慕白对玉娇龙产生了暧昧的情欲。而对玉娇龙来说,尽管曾经非常崇拜李慕白,但当她知道江南鹤曾与碧眼狐狸有过床帏之事后,她对李慕白和武当山便产生了反感情绪。正如她说的,“武当山是酒馆娼窑,我不稀罕”。
李慕白的武功绝对在碧眼狐狸和俞秀莲之上,但当碧眼狐狸射出毒针时,俞秀莲挡住了毒针,李慕白却葬身于毒针之下。这恐怕是李慕白意乱情迷的表现。他对玉娇龙有了暧昧的情欲,但迫于传统礼教对大侠身份的束缚,他又不能挑明这种关系。所以,他只能通过收她为徒从而占有她,甚至带有强制的意味。正如玉娇龙所言,“为什么非要缠着我?”父权社会的伦理束缚使他不能表现出对玉娇龙的情欲,但他心中又在“藏龙”。[5] 从这个角度看,我们可以认为他是父权社会的殉道者,既为父权社会的礼教所束缚,又在践行着父权社会的逻辑。李慕白之死让玉娇龙陷入深深的人生思索中。
三、父权的隐喻
(一)身体麻木
从个体主体性来看,身体支配权是权力和自由的象征。在传统社会中,女性身体的掌控权不属于自身,而属于父权的制度安排。在社会压力的规训下,女性被驯服为顺从的身体,而长期的社会规训又转变为自我驯服的结果,即甘心接受自身不受控制的社会事实。[6] 然而玉娇龙悖逆传统规范,她能够认识到自己的身体归属并敢于自行支配身体,是反抗父权社会的表现。在象征权力中心之外的大漠与罗小虎发生男女之情,她主动地控制着自己的身体,释放着原始的冲动。影片展示了她与罗小虎两次缠绵的情景,玉娇龙的身体都处于主动控制 地位。
武当山的最后一次缠绵,玉娇龙却处于被动状态。缠绵中玉娇龙放弃身体主动权的行为转变,是否寓意着对自身权力的放弃呢?是否寓意着身体的麻木与消解呢?是否象征着向父权社会的屈服与无奈呢?在历经父权社会全方位的压制与惩罚时,她感到她不能在这种社会中控制自己的身体,因而便导致了她最后对身体的放弃与麻木。纵身跳崖就是对身体的彻底放弃。
(二)灵魂虚无
玉娇龙的父亲逼迫她嫁给不喜欢的人,俞秀莲训斥她违背伦理规范,碧眼狐狸要杀害她,李慕白要强制束缚她。这些人无不是父权社会的发言人,尽管发言方式有所不同,但都在以不同的方式传递着男性权力、等级关系的意识形态。玉娇龙的灵魂不知道往哪里安放。正如当她知道自己能够战胜师父碧眼狐狸时,她自己感到恐慌一样,她不知道应该到哪里去。
青冥剑的出现,让她仿佛寻觅到神奇力量一般。然而她却没想到一把剑却惹来如此多的麻烦。当她见到大名鼎鼎、仰慕已久的大侠李慕白时,在暗自赏识其武功的同时,又发觉李慕白身上的父权特征。李慕白的武功、强势、压制、激将、挖苦、训斥,甚至某种意义上的占有,都让任性、倔强的玉娇龙感到某种莫名其妙的反感。她并不心甘情愿地接受拜师。她说,她认剑不认人。所有这一切都证明,在父权社会中她找不到前进的方向,也找不到生命的归属。这是对父权社会的强烈讽刺。为了解脱红尘中的桎梏,她只有相信大漠中“心诚则灵”的传说。
(三)权力回归
事实上,电影一开始就讲述了李慕白送剑给贝勒府,中间经历了玉娇龙的偷剑,俞秀莲的护剑、夺剑,李慕白的夺剑,最后将剑送回贝勒府。从青冥剑的角度看,影片就是围绕送剑的过程。如果我们认为剑象征着男性力量和权力的话,那么剑的轨迹就寓意着权力的回归。象征权力中心的贝勒府,最后收回青冥剑,无不暗示着父权社会的稳固。轻狂、倔强的玉娇龙夺剑失败,老谋深算的碧眼狐狸死于青冥剑下,李慕白、俞秀莲主动送剑等,无不寓意着父权社会的威严、冷酷、不可撼动。
其实,影片开始就为权力回归做过铺垫。当贝勒爷向九门提督介绍青冥剑时说:“长二尺九,宽一寸一,护手一寸……剑要人用才能活,所谓剑法即人法”,这表明他对青冥剑了如指掌。他接着说:“玉大人整治京机,不能只眼看着 朝廷,江湖上也要有所联络,九门提督才坐得稳,刚柔相济,方得治道。”这说明贝勒爷对权力掌控也是胸有成竹。贝勒爷的上述表述证明,他非常了解青冥剑和治世之道,暗示着他才是青冥剑的真正主人和父权社会的真正掌控者。事实证明,在历经了风风雨雨之后,青冥剑还是被乖乖地送到贝勒府,传统父权得到了回归。
[参考文献]
[1] 刘思谦.女性文学中的父权制解读[J].河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03).
[2] 贾磊磊.剑与心——《卧虎藏龙》的双重本文[J].当代电影,2001(06).
[3] 申红.论《卧虎藏龙》的生态女性主义[J].电影文学,2011(17).
[4] 刘海霞.父权制男性价值标准下两极化的他者——《汤姆琼斯》中女性生存状态之解读[J].内蒙古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04).
[5] 孙献涛,李多钰.中国电影百年(1977—2005)[M].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6:281-283.
[6] 柳波.女性身体再造:父权制规训下身体的对象化[J].山西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08).
[作者简介] 乔超(1978— ),男,河南安阳人,社会学博士,体育学博士后,河南大学体育学院校聘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影视武术文化。
中国论文网(www.lunwen.net.cn)免费学术期刊论文发表,目录,论文查重入口,本科毕业论文怎么写,职称论文范文,论文摘要,论文文献资料,毕业论文格式,论文检测降重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