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主要分析的是《全唐诗》中温庭筠诗歌中的三组异文,并结合相关温庭筠诗歌的注释和资料,考释两个异文之间的关系,分析其产生异文的原因,最后尽可能予以取舍。
关键词:异文;《全唐诗》;温庭筠
一般来说,异文主要是“指同一古书的字句在不同的版本中表现出来的不同的文字形式,或同一词在不同书中表现出来的不同的文字形式。”,如上古人名“伏羲”,在不同史书上有写作“庖羲、宓羲”等,这是语音原因造成的,上古无轻唇音,所以有上面的这几种不同的写法。
《全唐诗》的异文资料相当丰富,因此历来受到各家的关注和研究,其中主要有郭在贻、黄灵庚。郭在贻著有《杜诗异文释例》一文;而黄灵庚的文章主要有《全唐诗异文假借释例》(《语言研究》 1994/01)、《唐诗异文讹字例释》(《古籍整理研究学刊》 1996/02),其著作有《唐诗异文义例研究》(香港大学出版社 2002年版)。两位学者都从形、音、义等方面探求异文产生的原因,并对异文进行了取舍。
本文主要分析的是温庭筠诗歌中存在的异文现象,目前有关温庭筠诗歌异文的研究还不多,如黄娟的《温庭筠<商山早行>诗异文一则》(《学理论》 2011/07),所以研究的空白之处还有很多。下面我们主要依据清彭定求等编的《全唐诗》中温庭筠诗歌中的异文为语料,从两个异文的形、音、义等方面入手,探讨三组异文之间的关系,分析其产生的原因,并尽可能予以取舍。
1、匹—疋
温庭筠的《织锦词》:“簇簌金梭万缕红。鸳鸯艳锦初成匹一作疋。”(全唐诗•卷五百七十五•温庭筠一),《温飞卿诗集笺注﹒卷第一•织锦词》中这两句诗用字与《全唐诗》同,而在《温庭筠全集校注•卷一•织锦词》作:“鸳鸯艳锦初成疋”。
首先,从二者的意义上来看,匹本来指古代布匹的长度单位,四丈为匹,《说文•匚部》:“匹,四丈也。”后来引申出量词的用法,用于布帛等纺织物。如《宋书•沈庆之传》:“庆之死时年八十,梦有人以两匹绢与之。” 而疋本来指脚,《说文•疋部》:“疋,足也。上像腓肠,下从止。《弟子职》曰:‘问疋何止。’” 但疋也有量词的用法,用于纺织物。如宋孔平仲《读<江淹集>》诗:“煌煌一疋锦,烂烂五色笔。”因此二者在意义上有相通之处。
其次,《慧琳音义》卷十五“匹偶”注:“匹,俗用作疋。”《广韵﹒质韵》:“匹,偶也。配也。合也。二也。《说文》云:‘四丈也。从八,从匸,八揲一匹。’俗作疋。譬吉切。四。” 《楚辞﹒九章﹒怀沙》:“怀志抱情,独无匹兮。”《楚辞集注》:“诸本皆同,《史记》亦然,而王逸训匹为双,补注云:‘俗字做疋’。”《字汇补﹒疋部》:“匹,匹、疋二字自汉已通用矣。”所以说从上面的例证来看,匹和疋是正俗字的关系,二者可以通用,因此造成了这种异文现象。
匹和疋由于是正俗字的关系可以通用,并造成了异文现象,然而原诗本来用的是哪一个字呢?我们来看《织锦词》的韵脚是:出、匹,深、琴,里、子,同时这六个韵脚在平水韵(平水韵基本反映了唐诗人用韵的规则)中分别为质韵、质韵,侵韵、侵韵,纸韵、纸韵,所以说这首诗押的是质韵、侵韵和纸韵,而疋作为匹的一个俗字,在《全唐诗》中没有作为韵脚来使用的,它不合唐诗人的用韵规范,因此从诗歌韵脚方面来说, “匹”应是原诗本来用字,是其正字。
2、颇黎一作玻璃
温庭筠的《春江花月夜词》:“漏转霞高沧海西。颇黎一作玻璃枕上闻天鸡。”(《全唐詩•卷五百七十六•温庭筠二》)。
首先,“颇黎”一词有两个义项,一是水晶宝石,《太平御览》卷八〇八引汉东方朔《十洲记》:“昆仑山上有红碧颇黎宫,名七宝堂是也。”唐李商隐《饮席戏赠同舍》诗:“唱尽阳关无限叠,半杯松叶冻颇黎。”明李时珍《本草纲目•金石•玻璃》:“本作‘颇黎’。颇黎,国名也。其莹如水,其坚如玉,故名水玉,与水晶同名。”二是指用细砂、石灰石、碳酸钠等混合加高热溶解,冷却后制成的物质,就是今天我们用的玻璃。《水浒全传》第六回:“凤阁列九重金玉,龙楼显一派玻璃。”
其次,“玻璃”一词有七个义项,前两个义项与颇黎的相同,如《太平广记》卷八一引《梁四公记》:“扶南大舶从西天竺国来,卖碧玻璃镜,内外皎洁……置五色物于其上,向明视之,不见其质。”《新唐书•西域传下•吐火罗》:“劫者,居葱岭中……武德二年,遣使者献宝带,玻璃、水晶杯。”这里指的是水晶宝石,第二个义项就是指我们今天说的玻璃。此外玻璃还用来比喻平静澄澈的水面,比喻明镜的天空,用来指酒或者玻璃酒杯,还用来作为玻璃江的省称。因此二者有两个义项相同。
此外,对于玻璃和颇黎,向熹在《简明汉语史》解释为:二者是波斯语中一个音节的不同音译形式,它的意思是水晶宝石,另外它还有另外一个音译形式就是玻瓈,《玉篇•玉部》:“玻,玻瓈,玉也。”《正字通》:“玻,玻瓈,一名水玉。” 从以上义项的阐述我们可知,颇黎和玻璃有两个共同的义项,二者意义相近,是同义词,而且就读音来看,玻、颇中古声韵均为滂母、戈韵,璃中古声韵为来母、支韵,黎的声韵为来母、齐韵,所以玻璃和颇黎中古读音相近,而且它们是波斯语一个音节的不同音译形式,可以通用,同时《温庭筠全集校注诗•卷二•春江花月夜词》作:“【咸注】《韵会》:玻璃,宝玉名。《本草》作「颇黎」,云西国宝。或云是水玉,千岁冰为之。《唐•高宗纪》:支汙郡王献碧玻璃。《淮南子》:桃都山上有天鸡,日出即鸣。【补注】玻璃,即颇黎,古代玉名,亦称水玉,或以为即水晶。”,所以二者通用,至于原诗本来用的哪一个字,暂缺。
3、娥—蛾
温庭筠的《舞衣曲》:“藕肠纤缕抽轻春,烟机漠漠娇娥一作蛾嚬。”(《全唐诗•卷五百七十五•温庭筠一》),在《温飞卿诗集笺注•卷第一•舞衣曲》中的这两句的用字与《全唐诗》相同,而《温庭筠全集校注•卷一•舞衣曲》作:“娇蛾嚬”。
先来分析二者的关系,一是从两个字的读音来看,娥和蛾中古时期的声韵均为疑母、歌韵,二者读音相同;二是从二者的字形结构来看,都是形声字,都从我得声,只是形符不同,二者形近。因此二者形似、音同,可以通用,如《诗﹒卫风﹒硕人》:“螓首蛾眉”,王先谦三家义集疏:“三家蛾作娥。”《楚辞﹒离骚》:“众女嫉余之蛾眉兮”旧校:“蛾,一作娥。”《招魂》:“蛾眉曼睩”旧校:“蛾,一作娥。”由上述可知,蛾和娥可以看成是异体字的关系,从而造成这种异文现象。
另外,从二字的意义关系看。首先,蛾主要有两个义项,一是昆虫,如《说文解字﹒虫部》:“蛾,罗也。从虫,我声。”《广雅﹒释虫》:“蛾,螘也。”二是“蛾眉”的省称,指女子美而长的眉毛。如宋玉《神女赋》:“眉联娟以蛾扬兮,朱唇的其若丹。”;其次,娥主要有四个义项,一是传说中尧女舜妻的字,如《说文解字﹒女部》:“娥,帝尧之女,舜妻。”二是美好的样子,《方言》卷一:“娥,好也。秦曰娥。”三是美女,如宋梅尧臣《牡丹》:“绛紫浅红如舞娥。”四是眉毛的意思,如宋苏轼《申王画马图》:“高准浓娥散荆棘”。由上可知二者都有眉毛的意思,同时是异体字的关系,可以通用。而哪一个是原诗用字呢?我们采用“蛾”为原诗用字。因为原诗中“蛾”字后面有一个“嚬”字,而且“蛾”与“嚬”经常在诗文中连用,它们出现的形式是“嚬蛾”,如南朝梁萧纪《同萧长史看妓》诗:“回羞出慢脸,送态入嚬蛾。”唐李白《捣衣篇》诗:“闺里佳人年十馀,嚬蛾对影恨离居。”而温庭筠《舞衣曲》中写作“蛾嚬”,而不是“嚬蛾”,其原因在于为了配合全诗的押韵。《舞衣曲》的韵脚是:嚬、云,舞、缕,丝、持,脉、白,其中古韵部为真韵、文韵,麌韵、麌韵,之韵、之韵,麦韵、陌韵,其中真韵和文韵都属于臻摄,麦韵和陌韵都属于梗摄,韵摄相同,所以能押韵,同时也符合平水韵用韵规则,而蛾属于歌韵,如果《舞衣曲》中“蛾嚬”写成“嚬蛾”就不能押韵,所以原诗用“蛾嚬”。
所以虽然蛾和娥是异体字关系,音同义通,但是“蛾”和“嚬”经常在诗歌中连用,表示微皱的眉头的意思,同时《温庭筠全集校注﹒卷一》:“【咸注】谢朓诗:生烟纷漠漠。《诗》:亲手蛾眉。师古曰:蛾眉,形若蚕蛾眉也。梁刘孝绰《同武陵王看伎》:送态表颦蛾。”所以,我们认为“蛾”应为原诗用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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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杨雪(1988--),女,汉族,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汉语言文字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古及近代汉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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