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非(清华大学中文系教授):当然。和你一样,对于装腔作势,我也极度厌恶。可据我听说,凡是天秤座的人都爱装。我是天秤座的,似乎也有装的嫌疑。好吧,我在与你对话的过程中,会一刻不停地提醒自己。
张清华:呵呵巧了,我也是天秤座的,想不装都做不到啦,只好尽力了。我们先来说说动机,《春尽江南》让我感到,这是一部从精神、物质和文化的意义上反思当代历史进程的小说,如果延伸到此前的两部小说《人面桃花》和《山河入梦》,那就是从人性与精神的意义上对于20世纪中国现代史和革命史的重写。这当然也并不是完全独步的,许多作家也从类似的角度进行写作。但我感到,这部小说让我更迫近地意识到了危机的降临:传统的文化意义上的故土——“江南”,这块属于中华文化的“核心价值”的土地,正遭受“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厄运,这是当代中国的“历史大势”,在此大势下,传统意义上“江南”的自然风光、田园美景、世俗伦常、世道人心……一句话,我们想象中的江南,作为某种共同文化家园的江南,正在遭受山穷水尽、摧毁殆尽的命运。这个民族正在高楼大厦和物质财富的围困中变得日益贫困,在物质的安居中变得精神上无处栖身——用小说里的人物绿珠的话说就是,“这个世界的贫瘠,正是通过过剩表现出来的”。这些,我原来觉得也只是说说而已,但“春尽江南”这个意象,在你的小说中正让我切切实实地感受到它的逼近,让我感到五味交杂,不寒而栗。我想问,你真正的动机是要表达这样一种忧心吗?
格非:谈起这个话题就让人不寒而栗啊。有一年回家,我发现小镇上竟然有了五星级宾馆,村里的人,包括我的父母都感到无比自豪。可与此相对应的是,我每年回家,没有一次、没有一分钟能看到蓝天,呼吸到稍微清洁一点的空气。如果我要在家里待上三天,就需要强大的意志力。我父母居住的那个小镇,是这个城市的化工区,那里的生态状况十分糟糕。当然村庄也彻底消失了。小说中绿珠的那句话:“这个世界的贫瘠,正是通过过剩表现出来的。”也是我的切肤之痛。自然的败坏是一方面,更为糟糕的是,这种败坏并不是单向度的。如果是单向度的,我们就会反抗,并试图改变它。我认为它是交换的产物。也就是说,消灭了村庄,却给了你城市化的商品房;空气被污染了,却给了你八车道灰蒙蒙的马路。河流消失了,却给了你死水微澜的人工湖。诸如此类。我的直觉是,在我们今天的社会中,不仅仅是“江南”,所有的好东西都正在加速度地消失。
今天这个社会诞生不出伟大的人格,是因为我们已无法从伟大的自然中汲取智慧。
张清华:作为中华文化的腹地的一个标记,一个存在于诗歌和纸上的美丽家园,近一千年来中国的精神与文明意义上的核心,“江南”的当代命运,与我们民族整个的传统文明的坍塌大概是一个“同构”的关系吧。我从你的《人面桃花》和《山河入梦》中,已读出了这种思想的连贯性。在这个“三部曲”中,你一直通过小说中的人物如陆秀米(包括他的父亲)、谭功达、谭端午,也包括张季元、王观澄、还有谭端午的诸多朋友,来表达一种看法,即个人与历史之间的游离,性格与命运之间的纠结,这些人或多或少地都是一些“革命者”,或是怀有改造社会和理想主义抱负的人,但也都是一些“失败者”,其中似乎还有某种必然的悲剧性关系。但不管怎么说,他们都表明了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士”的精神、现代意义上的“知识分子”或“革命者”精神的劫后余存,然而,现在这样一个谱系已经彻底断裂和宣告土崩瓦解了。所谓“春尽江南”我理解也是这个意义上的,是精神和文化的毁灭。说实话,这是叫我感到震动和悲伤的。
格非:如何理解一百年来的中国现当代史,我以为这其中涉及的一个重要问题,就是如何看待中国革命。不管你抱有怎样的政治和文化立场,这个问题其实是不能回避的。在刚开始写作《人面桃花》的时候,我也为它颇费踌躇。小说中的人物,不论是秀米、谭功达或者端午,我一方面将他们置于时代大潮的核心位置,一方面又将他们置于这个时代的边缘。在《春尽江南》中,我用这样一句话来表明端午的自我意识:既在风暴中心,又在风暴之外。用你的话来说,他们都是“失败者”。不知道你是不是同意,我认为所有的成功者都是肤浅的,只有失败者肩负着反思的重任。也许有点极端,不过无所谓。你所说的精神层面的荒芜和毁灭,的确是一个事实,我们首先需要的是反省,不光是社会、历史,还有我们自身的生活及其意义。
张清华:从文学的价值上,我也从来都是认同“失败者”的。《春尽江南》中写到了很多物质意义上的悲剧性事件,诸如自然地貌正被日益蚕食,原先的乡村、渔火、田园已不复存在,有的只是开发区、家居楼盘、高档会所以及巨大的露天垃圾场的日益围困,所有这些当然是显在的;但还有更重要的,这便是知识界、思想界的灵魂消磨和精神死灭。小说最后安排的一场“诗人的聚会”,虽略有戏谑的含义,但我以为是相当传神的,它比较集中地体现了我们这个时代“最顶端部分的精神状况”,这个寓意可能是更有意义的。也就是我所要问的,“如何书写现实,以及精神意义上的当代”,在这点上说,我认为《春尽江南》是非常重要的作品,它对于中国当代文学的影射与喻指是丰富和深远的,潜台词是传神的;同时,它也是与前两部小说实现了“整体修辞”的作品,即最终实现了如何构造20世纪“精神史意义上的中国现代史”目标的作品。这是你写作的宗旨吗?
格非:我记得我们以前闲聊时,也时常触及这个话题。物质意义或者说物理意义上的社会变化不过是问题的一个方面,更为重要的当然是精神史,或者说心灵的反应史。因为任何一个社会的变革,都会在人的内心深处留下阴翳。在改革开放的30年来,我一度悲哀地发现,似乎很难透过物质层面去观察精神史的吉光片羽。不管我们的反应是多么麻木而迟钝,也不管这种反应是多么的微弱,我认为它是存在的。这也是我写作《春尽江南》的真正动机。
张清华:我有个内容和“技术上”的疑问,为何最后的结局没有安排端午的死亡或自杀,而是安排了秀蓉的死呢?如果从“逻辑”的角度看,安排端午自杀或意外死亡,也许更符合三部曲整体上的一个意念,会更加突出“春尽”的意思,还有一个家族世系的终结。同时“诗人之死”在我们的时代也许是更有寓意和某些依据的。当然,那样也许会显得“过于戏剧化”了一些,但毕竟秀荣是死于“偶然意义上疾病”,且这个人物的性格前后有不尽一致之处——包括端午也是这样,前面有些玩世,后面又过于庄严,小说的风格也有了一个很大的变化。我私下里听到有的朋友在说到这个人物时,也有认为在“性格逻辑”上的前后变化的议论,说有“格非化”的痕迹,这不算是求全责备吧?你是怎么考虑的?
格非:不瞒你说,我在写《人面桃花》的时候,已经想象过如何去写《春尽江南》的结尾。当时的考虑,受到《百年孤独》羊皮书意象很大的影响。具体说来,我原来是想让端午得了肝硬化或肝腹水,跟《山河入梦》里的谭功达一样。因为传染病和妻子的离异,没有任何一个人在他身边。他事实上是一个人孤独而安静地死去的。外面的世界纷乱而喧嚣,他独自躺在一个黑暗的小屋里,伸出自己的一只手看了看,想象着他梦中的桃花源和江南就像一段密码,被保留在自己的掌纹里,然后就死掉了。
之所以没有采用这个结尾,一部分的原因,恰恰也是因为疾病。我在写《春尽江南》的时候,我有好几位朋友或亲人去世了。大夫告诉我,中国的癌症发病率已经接近五分之一。所以,我不认为致命疾病是偶发现象。它是高度日常化的,也是绝大部分人的归宿。而且我发现,疾病,通常是不治之症,构成了很多人反省自己,甚至希望重新生活一遍的契机之一。所谓“眼前无路想回头”,这当然是悲剧,令人浩叹。
至于说,端午这个人物是不是有我的影子,我固然不能否认。但我想说的是,所有的人其实都有我的影子。我把自己的情感和想说的话,通过某种特殊的处理,分摊到了每个人的头上。
这个处理结果表明,我个人不比小说中的人物高尚,也不比任何人高尚。
张清华:理解理解,这个确实令人有所忌惮。我总是有种感觉,不知对否,《人面桃花》三部曲中的三代人,包括另一些比较重要的人物,似乎构成了一个“现代知识分子的谱系”。虽然陆秀米、谭功达身上这一点没有被充分强调,但他们的性格在我看来都具有“泛哈姆莱特性质”,就是犹疑和恍惚,有“局外人”的体认与气质。在谭功达身上还可以说是有一种“贾宝玉式的性格”,这些都似乎被谭端午继承下来,变成了他身上作为“诗人”的一种典范气质。另外还有秀米的父亲陆侃、谭功达的秘书姚佩佩、端午的妻子家玉,甚至《人面桃花》中的张季元、王观澄等人物,似乎也都有传统的或另类的知识分子的背景,而他们与现实都是保持了冲突或错位的关系,你之所以写了这么多同类人物,是有一个通盘的考虑吗?我把这个看做是你试图要表现“作为精神史范畴的现代史”,不知是否有道理?
格非:你说得很好。但坦率地说,我确实没有考虑到那么多。不过,我还是很同意你的看法。回过头来看,这些人物的精神气质都有某种关联,或者说具有某种同构性,也许是无意识所致吧。有一点,确实如你所说,所有人物与这个世界的疏离感,是我一贯的设定。犹疑或者恍惚,的确如此。我认为,我首先考虑是精神史和自我意识,但没想到正面去触及知识分子谱系。我想正因为端午是诗人,可能会使你有那样的印象吧。如果要我来说,你提到的所有这些人,都具有敏感性和某种精神上的向度。正是这一点让他们感到恍惚并备受磨难。
张清华:还有,三部曲中的女性人物谱系是非常抢眼的,我感觉她们也是小说的古典艺术气息与传统美感神韵的来源,或基本的载体。但关于这些,我几乎没有解释的依据,你早先的作品中很少会正面写到“美好之女性”——我不妨戏用一下歌德的诗句,但在这里,你对于女性的书写达到了精微敏感、饱蘸诗意和如花似玉的程度,特别是对陆秀米、姚佩佩、庞家玉这些人物的书写,可以说是聚精会神、栩栩如生,哪里来的这些激情?关于她们的叙述有时候甚至是“凸出在故事之外”的,有“硬性嵌入”之感,比如姚佩佩在逃跑中的那一段,还有家玉在抱病出走之时,都有“专事”、“极尽能事”使之飞升于叙事之外的感觉,这当然使小说魅力倍增,神韵更显,但这种写法毕竟也有点“不合常理”的味道。不知你是出于何种考虑才选择了这样的写法?
格非:“让人物飞升于叙事之外”的感觉,是一个很生动的比喻。那就是我想要的感觉。我固执地认为,生活其实不仅存在于我们的日常空间之中,也存在于我们的意识飞升之中。就是飞升,我非常喜欢你发明的这个词。合不合常情是另一回事。敢于描述这种飞升,不是对生活的想当然,恰恰是对生活的尊重。其实,在现代小说诞生之前,这种飞升感一直是民间故事的专利。何况,生活,哪怕是最枯燥的生活,其实也是神秘的。我曾说过,每一扇夜幕中的窗户背后都有一个惊人的秘密。
张清华:我还注意到,你从早年的小说中就有一个十分独特的现象,就是对于“精神现象学”、对于人物的“精神分裂”或“日常生活的精神病理学”有非常独到的描写,从《傻瓜的诗篇》,到《敌人》,到《欲望的旗帜》,到《人面桃花》和《春尽江南》,其中的人物都有独异的精神症候。关于这些是我特别有兴趣的,我记得我们俩最早在华东师大校园里的认识,第一次见面我们就谈到了《傻瓜的诗篇》,我甚至一直想专门探讨一下这个问题,我想问的是,这是否意味着你对于个体精神世界、对于无意识世界的一种执著探寻的兴趣?还是与你长期修习弗洛伊德主义或精神分析学理论有关?
格非:一方面,文学的表达方式确与梦境的方式相似。如果没有无意识,文学就不会存在。拉康说过,阅读过程也有点类似于释梦。我在重读自己的作品的时候,常有这种感觉,仿佛这些文字是另一个人写下的,与我无关。在写作过程中,这样的感觉更强烈。我在读大学的时候读钱钟书《围城》某一版的后记(或许是前言,我记不清楚了),他说曾写过一本《百合心》,在战争中遗失了。它要比《围城》更好一些。我那时也觉得钱先生也有点装啊,丢失了,重写一遍就是了,有什么可感慨的。当然我现在知道是自己愚蠢。不用说丢失的手稿,就是昨天写的东西,过一天也无法完全复原。意识活动很难把握,作者自己也不知道它的轨迹。我对自己的意识很好奇,也很敬畏。如果说写作有什么乐趣,大概就在这里吧。
另一方面,我整个人比较敏感,如果说病态也可以。正因为我自己敏感,我在看人的时候,也很容易发现对方的心理症候。有这种秉性是很不幸的。从80年代开始,我有很多小说都和精神疾病有关,首要原因是我担心自己随时会崩溃掉。这是实话。我确实看过大量的弗洛伊德和精神分析方面的书籍,对精神疾病的病理相对了解。我对治疗强迫症颇有些心得。事实上,我曾给一个朋友做过精神分析,并给他一些行为矫正的建议,最后治好了他的病。
若要说到对人的意识的探寻,我觉得相比于精神分析理论,我从文学中得到的启发要多得多。有时候想想有些后怕,如果没有文学的话,我也许早就疯掉了。
张清华:呵呵,文学对于人确有“精神医治”的作用啊。还有一个“真实性”问题,我感到,当代文学的一种难以违拗的潮流是“写实”,而先锋文学的遗产则是“寓言”。而如今好的作品,我以为应该是写实与寓言的进行最佳结合的作品。否则,要么失之玄虚,要么失之浅表。从这个意义上说,《人面桃花》掌握的尺度我感到是非常之妙的,叙事中充满了文化的意味,迷幻和梦幻般的气息,但又并不失之玄虚;《春尽江南》是非常写实的笔法,但又加入了许多性格异样的“妙人”或“奇人”,如绿珠,还有亦真亦假的诗人群落,致使其“格调高出”,奇妙有加;而《山河入梦》中就更因为有某些宿命的或超现实的东西,使得小说在叙事中有“离地飞行”的感觉。总体上,它们生成了一种既像寓言又有历史和现实的强烈的“及物感”的风格。尽管局部也许有不平衡之处,但品味其“整体修辞”与效果,则觉得是恰切和美妙的,有难言之韵味。不过这一切得经过“细读”,不经细读恐很难吃透你的小说,包括批评家,假如没有沉下心、安下神来细读,恐怕很难意识到你的苦心。
说到这里便忍不住有一份感慨,写作之苦,正像曹公雪芹所叹,“满纸荒唐言……谁解其中味”。想必你会有这种体会吧。
格非:你所说的写实与寓言相结合,我非常赞同。最好的状况是,这两个东西,一个都不缺。如果只能两者择其一,我宁愿选择寓言或幻想性的写法。至于说到读者理解的问题,这是每一个作家心中的隐痛。作家如果不希望获得读者的认同,他为什么要发表自己的作品呢?记得马尔克斯就说过,把一部作品写出来也许不难,糟糕的是你不知道批评界或读者给你端来的是一杯什么酒。就算是毒酒,你也得喝啊。尤其在这样一个时代,读者有权以任何方式去解读你的作品。他们骂你,你强颜欢笑说骂得好,固然有点虚伪,可你要是去跟人家辩白,那就更为耻辱。当然,出于保护自己的虚弱和安宁的考虑,对所有的评论假装看不见,可能是最不好的。因为也许你真的写出了一个不好或不那么好的作品,你就失去了反省自己的机会。王元化先生的告诫是中肯的。他说,在面对批评的时候,你的神经系统就要更强大一些。
张清华:还有语言的问题,这一点我感受至为强烈,我觉得你的小说写得苦,首先是对于语言的要求高。这与一般的粗鄙化的口语不一样,与那些“雅致”诗意的叙事也不一样,你所追求的似乎并不是像有的作家那样,使用属于他个人的“风格化的雅语”,而是在寻找一种与中国传统小说语言相连接的、与中国的书面语传统的气息和韵味相融通的、同时又具有当代的现实及物性的语言。这非常不易,但我以为你已做得相当好,在《人面桃花》问世时,就有很多读者谈论这一点;《山河入梦》我是读过两遍的,第二篇读时是放在枕边,每次只读几页,细细品咂,觉得滋味深长,有红楼之韵;《春尽江南》当然也有类似感觉,而且其中还刻意加入了大量当下性的流行语言元素,如网络的、经济学的、国际政治的、诗人的、甚至是“新左派”知识分子的,当然,还有非常有“国学气息”的语言元素。这都使这部小说的语言达到了丰富和混响的“杂语”之境。这是一种自觉的追求吗?
格非:我的好多朋友在读完《人面桃花》后都很担心,因为《人面桃花》的语言方式不能沿用到五六十年代和现在时段。我也在这个问题上感到很棘手。如果将三部曲看成一个整体,语言方式如何调整,的确是个很大的问题。在这方面我也想了很多种可能性。最后我的设想是,随着时代的变化,分阶段地区寻找最合适的叙事语言。所以,三部作品的语言会有一些不同。一方面和以前照应,另一方面也希望向后拓展一下,做一点新的尝试。文学界有一个大家都知道的格言:使一部作品生机勃勃的那些构成要素,在另一部作品中往往就会变得毫无意趣,令人生厌。所以,新的试探和冒险总是必要的。
张清华:作为富有知识分子气质的作家——你不会反感这个说法吧,我最近曾与多位朋友私下议论,认为你确实在自觉地担当其一个“知识分子作家”的角色,从思想主题、精神指向、写作姿态、艺术风格,等等各个方面,都表现了一种责任感。对此朋友们都深为赞许,认为也许能够为备受人们指摘的当代文学、小说写作树立一个“正面的范例”,自然这是很累很辛苦的,也是容易遭受讥讽的。但我以为你的小说中并无酸溜溜的东西,所传达的知识分子气质是坚定、通达、综合和自明的,不是一种“小资”的或“中产阶级趣味”的东西,也不是一种旧式的“士大夫情调”,并不贩卖“自恋”和个性洁癖,而是一种成熟而坚韧的精神气质,一种统观世界纵横古今的、对自身局限非常清楚的精神气质。至少我是赞赏这种气质的,否则我是宁愿认同草根、底层和边缘人群的立场,也不愿站在无聊的“中产阶级趣味”一边的。我曾与你玩笑,称你为“端午兄”,确实在他身上我看到了你的一些思想和态度,同时我从他身上也看到自己的一些类似的思想和性格,所以觉得尤为亲近,有“戚戚焉”啊。
格非:呵,能够得到你如此的评价,如果用不装的话来说,我的确很高兴。当然,也有些惶愧。不管怎么说,没有什么东西比朋友之间的相知更能温暖人心。话虽这么说,你今后看见我,最好还是不要再称我为“端午兄”了。还是“格非老弟”比较亲切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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