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本土文化艺术语境——传统美学理论的 “三位一体”
1.1 中国传统美学理论的学术特征以及本文研究范畴
“美学”一词是翻译西方学术的产物,由于中国传统重视人文知识的整体性,在中国的本土知识传统中并没有形成美学这样一个专门的学科领域[1]。与由科学性的理论语言进行表述的西方美学相比,中国传统美学常常借诗性话语传达出哲人的审美智慧,与“哲学化”的西方文论形成鲜明对比。其中,古典画论、园论、书论是长期艺术实践中的总结,构成了我国传统美学理论的理论框架。
本文以较具代表性的画论、园论为对象,通过对传统美学理论审美观照的再认识,期望在浩瀚的传统美学理论中发现些许传统审美意识,应用到西南山地城市空间构成中,以丰富基于本土文化艺术语境的西南城市理论研究。其中画论主要涉及南朝宗炳《画山水序》、南朝谢赫《古画品录》、唐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北宋郭熙《林泉高致》、清初石涛《画语录》等;园论主要以明末计成《园冶》为代表。
1.2 中国传统美学高超的形式美追求
中国传统绘画作为传统美学的重要组成部分,源远流长[2]。伏羲氏近取诸身,远取诸物,而画八卦,被视为传统绘画之胚胎[3]。八卦符号能够清晰的反映出古人对形式的理解和形式美的追求(图1)。中国古代画论认为创作过程是立意、为像、格局三者互相联结的对立统一体系。在传统绘画理论中,常将构图称为“章法”,谢赫称“经营位置”,顾恺之称“置陈布势”,把章法、布局、构图融为一体,就是为表现内容和主题,在一幅画面中对各种形象加以组织、安排,最终构成一个既符合形式美,又符合内容需要的完整画面,并认为这也是创造意境的关键所在(表1)。
1.3 中国传统美学深远的意境美追求
“意境”是中国传统艺术理论中一个居于核心地位的美学范畴,反映了中华民族的深层审美心理。李泽厚称意境的创造,是抒情诗画以至音乐、建筑、书法等艺术的目标和理想。自魏晋以来的古典书画理论,就不乏对意境生成的诗性描述以及具体艺术手法的阐述。近现代宗白华先生将意境结构总结为3点,即道、舞、空白。其中,道即是一种“秩序的网幕”,有机和谐的形式,进而表现出意境;“舞”即是表现韵律的形象;空白是画家用心所在,无笔墨处却是飘渺天倪[4]。宗白华称中国审美的最高境界是“提神太虚”,从世外鸟瞰的立场观照全整律动的自然,其空间立场是在时间中徘徊移动,游目周览,集合数层与多方的视点谱成一幅超象虚灵的诗情画境[5],此情此景其实即是意境的客观表达(表2)。
1.4中国传统美学朴素的生态美追求
中国传统美学基于本土哲学思想根基之上,生发出源源不断的朴素生态美学观念。以现代生态美学观点视之,仍然可作为研究人与自然、人与环境相互关系的优秀素材[6]。宗炳认为圣贤们能够理解自然之道,因而他们通过勾勒物像来感受自然之大美;石涛认为画之法,统一于自然之本质。郭熙将自然山水“拟人化”,对自然的感知有如一种以己度人、推己及人的交往关系。生态美在中国古典园林美学中的体现更为直接,《国治》中的描述既阐明了中国传统园林的创作手法,同时表达出尊重自然、顺应自然、因地制宜的生态学思想(表3)。
1.5 传统美学理论中存在着“三位一体”
中国传统美学呈现一种诗性形态、经验形态,具有包容性强而理论性弱的特点,但中国传统美学同样能给我们提供多方面的启示,如上文画论、园论中显现的形式美、意境美、生态美即是中国传统美学这一美学宝库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三者三位一体,共同包含于传统美学的理论体系中。形式美是实现生态、意境追求的基础,意境美是传统美学追求的核心,生态美是基于本土哲学体系之上的朴素认知,对生态美和意境美的追求反馈并指导形式的经营与建立(图2)。另外,建立在大量传统素材基础上的传统美学为我们提供了可操作的创作技法和手段。把传统美学的观念及技法移植到西南山地城市空间塑造活动中,可以在西南山地城市空间塑造研究中衍生出一种传统美学语境,在理论和实践层面丰富西南山地城市空间的探索。而从形式、意境、生态3个角度出发的传统美学观来认知西南传统山地城市,必然能够清晰地呈现传统西南山地城市美学建构特点。
2 西南山地城市建设的传统美学审视
2.1 西南传统山地城镇的传统美学特征
吴良镛先生曾言:“中国传统城镇的构成明显区别于西方城镇,有独特的美学原则,可惜,学者们对此尚未予以系统的整理。”“寻找失去的地方城市美学,不仅在于对一些历史名城的维护,更重要的是发扬东方城市的蕴藏。”[7]。西南地区由于独特的山地地形及气候等自然地理因素,历史上形成了若干别具特色的城镇,这些城镇在融合自然环境、传承地方文化的过程中,形成了西南地区独特的城市营建思想及技术特点,如历史文化名城凤凰、重庆磁器口古镇等。对这些代表性传统山地城市进行深入研究,可以明显发现其中蕴含着深刻的传统美学特征。
2.1.1 西南传统山地城镇的形式特征——要素 丰富,形式协调
吉伯德说,城市中一切看到的东西,都是要素,西南传统城镇也是如此,它由不同层次的空间要素结合而成。从性质上看,可将空间要素分为物质要素和非物质要素,其中物质要素包括建筑如一般民居建筑与其他建构筑物等,开敞空间要素如巷道、院落等,而每一物质要素也具有不同的表现形式[8]。古镇中包含如此大量的形式要素,但每一种形式要素都与整体古镇的空间特点相统一,要素丰富的形式同时形成了古镇引人入胜的空间特色。古城建设受中国传统文化影响较深,很多充满人文情趣的古街、古镇和古老建筑等形成了富于历史传统氛围的物质形态环境(图3)。
2.1.2 西南传统山地城镇的建构特征——构成 有机,生态和谐
自古聚落选址便有“依山傍水”的观念。早在春秋战国时,管仲就对城市选址有了精辟的论述,《管子·乘马篇》中载:“凡立国都,非于大山之下,必于广川之上。高毋近阜而水用足,低毋近水而沟防省”,《度地篇》中又载:“圣人之处国者,必于不倾之地,而择地形之肥饶者;乡山左右,经水若泽。”这些思想是从居住、防灾、资源等城市功能的角度深刻影响了古代城市的山水格局。但从传统美学角度观察,这些传统城镇无论是与自然形胜的结合,还是建筑建造的理念与技术,都符合传统美学领域的既有认识,传统城镇整体格局散发的美感以及建筑构造特色已经成为他们吸引人们的重要因素。宏观结构构成的山水相间,山环水抱,建造技术手段的“扶弱不扶强”、“量其广狭,以方补缺、随曲合方”以及如台、吊、挑、跨、错等处理手段[10],都表明西南传统城镇民居在特定环境条件下,在不对地形大动干戈的条件下,很好地解决了建筑功能与造型需要,达到在功能和视觉上的美学效果(图4)。
2.1.3 西南传统山地城镇的景观特征——山水 城景,意境深远
西南传统山地城镇的自然风貌与人文景观具有高度统一的艺术性,其城镇景观的精华部分普遍具备意境美。意境美追求是中国传统美学的核心范畴[11],西南传统山地城镇依据传统美学价值取向设计,必然受到意境理论的影响。山地建筑群体空间组织起伏有致、鳞次栉比,给人一种愉悦的节奏韵律美。另外丰富多彩且颇具人文内涵的景观风貌,构成了传统山地城市特有的审美意境体验,如凤凰古城以“八景景致”载于史册,历代文人更以诗词绘画灵动描绘其景观状态,从而“景致”成为承载古代城镇意境美的重要表述。意境美的建立使传统西南山地城镇具有了升华的意义,丰富了引人流连的情趣,增添了城市建筑实体的价值,使人们体验的已不单是眼前的空间实体,更是“景外之景”与“象外之旨”。
2.2 基于传统美学的西南山地城市建设的 问题审视
改革开放、土地有偿使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等社会经济制度的逐步深化推进致使西南山地城市乃至全国城市的发展建设机制发生根本性变化,多元投资主体成为影响城市形象演进的主要因素。另外,城市生长置身于全球化大背景之下,各种不同时代、不同民族、不同风格、不同“主义”的建筑纷至沓来。新与旧,国际主义、后现代主义、高技派、野兽派等等建筑丰富了城市建筑美学的评价语境,然而更加表现出美学语境多元化之后带给城市的形式混乱(图6)[12]。2.2.2复杂问题片面应对之后的意境缺失雅典宪章提出城市具有工作、生活、游憩、交通四大功能本无可厚非,但机械的功能分区割裂了各功能之间的共享与联系。综合的城市问题更多被采取头疼医头式方法通过单一技术手段片面应对。如重庆两江的滨江路建设,在实现高效交通功能的同时也占据了最好的滨江岸线,高架江边的宽阔干道把人与江彻底割裂,无游憩功能可言,城市意境更无从谈起(图6)。2.2.3技术至上审美侵犯之后的生态破坏由于城市化进程不断加快、山地建设用地局限以及技术进步,山地开发强度不断增大,地形改造粗暴,植被日益减少,山地城市逐渐丧失了生态之美(图6)。这种城市建设对自然环境的侮辱,正是加拿大现代环境美学家艾伦·卡尔松所谓的“审美侵犯”(AestheticAffront),人们在大量改变自然环境原有自然审美特性的同时,并未建立起具有崇高审美价值的人类影响环境。
李和平 薛 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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