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重读了村上春树十年前的旧作《海边的卡夫卡》。这是一部充满隐喻、呓语,甚至迷幻的作品,面对它,能讲出什么确切的言语呢?只好尝试着从不同的点出发,约略说说感受。
时间是一条不可逆的流。只可向前,不可后退。我们都有这样的经验:当我们抱憾于眼前的不堪,想要回到曾经的某一时间,说道:“让我们重新开始吧”的时候,我们“回到”的仍旧是未来。“重新”本来就是个伪命题。
然而这只是哲学的判断和现实的经验。当我们都习惯、认同并不假思索地屈从于这判断和经验时,村上春树把我们引向了异途。当田村卡夫卡来到高松的甲田图书馆住下,他就在夜半看到了三十多年前、十五岁的佐伯。那个少女身着蓝色连衣裙,静静地坐在桌边,托腮凝望钉在墙壁上的画着的海边少年。
就如同小说最后,在那片诡异森林里的士兵说的那样:时间不是问题。在《海边的卡夫卡》中,时间既可以被割裂,亦可以被重复,甚至可以被延宕。这是借“活灵”这个道具完成的。“活灵”出自日本的民间传说,亦在紫式部《源氏物语》中有所涉及:就是活着的人,在灵肉分离之后产生的魂灵。这魂灵的主人的肉身尚未死去,但其精神实际上已经“死”在某一时刻了。佐伯的肉身尚存,五十岁,开“大众·高尔夫”轿车,每天在图书馆二楼书写自己的记忆。但,她的精神已然逝去,永远地停留在二十岁。
田村看到的,就是佐伯的活灵。时间,如游戏般被重构了。这是对哲学判断的挑战,还是对现实经验的挑战?都是,又似乎都不是。时间,仍是一道流。只是这道流,交汇在他者逆流的某个点上而已。
六十岁的中田是一个无比奇特的人,他没有“认知”能力,不懂“感受”,简单、和缓。看着他,使人不禁想起老子的理想:绝圣弃智。生者常向往活得精彩。可怎样才算是活的精彩?即不平淡。怎样才不平淡?即超越周遭人等。怎样才能超越他人?就要先背离本心,在他人铺就的大路上拼命挣扎。于是,有了江湖,有了营营汲汲的众生。但在生者即将往生之时,他又往往会迷惑:我真的在这世上走过一遭?我走过的那些脚印里,可有一枚真正是为我的心而踏出的?
所以老子要绝圣弃智。或许这样方可回归本心。所以李渔几十岁了,还盼着自己能葆有一颗童心,这亦未尝不是如此这般。能找到“入口石”的,只有中田和星野——这一对“脑子不太好使”的老少。在《海边的卡夫卡》中,“入口石”是一个关键。佐伯曾经封闭了他,待中田将其开启,田村卡夫卡就穿过了神秘的森林,由迷失的士兵引路,步入其中。当他在其间再次见过少女佐伯和成年佐伯之后,他明白了:他必须从中走出来。在就要走出那化作森林的入口石时,田村亦有反复,差点留了下来,但最终还是在佐伯的意念指引下,走了出去。
入口石,是怎样的隐喻?其实说来简单,一字即曰之:心。活着,活的并非肉体,而是心。死去,死的亦非肉体,亦是心。人人有心,但未必开启。有时是因为忘记;有时是因为耽搁;有时,是因为无法找到。你是否真正步入过自己的本心?又是否从中走出?或者,你是否能够,将你心的入口石开启?
弗雷把一切叙事都简化了。他把所有的情节都归类于几十种不变的神话原型。许多人中了弗雷的蛊,拼命想冲破原型,自成一体。唯村上春树背道而驰。“弑父娶母”,这看似老套的情节,被作家拿来,和上日本的灵魂,而出炉的文字,让我深切地感到熟悉得陌生。
弑父娶母的诅咒被强加在十五岁的少年田村卡夫卡身上,他的出世,就是为了践行这一诅咒。田村是否真的如咒之约,履行了命运的安排?可能是,亦未必是。语焉不详。
田村的父亲被杀死了,他化身捕猫人乔尼·沃克,被中田所杀,然而田村却发现,父亲的血污了自己的衣服;田村与作为母亲的佐伯和作为姐姐的樱花交合,但这交合本身就难辨真伪,何况那关于佐伯和樱花的“假说”亦非确凿。
希腊的俄狄浦斯王被动地遭受了弑父娶母的命运,痛不欲生;日本的田村卡夫卡却主动地寻觅着履行厄运的机会。痛,有时是一种莫名的狂欢。你有没有这样的体会,哪怕是偶然:当你有伤口在作痛时,你的内心却享受着这痛楚感?人们爱的,可能就是“痛”本身。为什么令人刻骨铭心的,往往是最痛的?如是而已。
田村卡夫卡,你何时长大,何时能作别那海边的少年?
(作者单位:陕西中医学院人文科学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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