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中美贸易战持续升级,中美贸易失衡原因及贸易战对我国对外贸易的影响是亟需探讨的问题。文章首先基于美国对中国和东亚国家(地区)贸易差额数据实证检验两者的联动关系,接着分析贸易战前后我国贸易流向和流量的变化。研究发现,产业转移才是中美贸易失衡的主要原因;贸易战以来我国进出口增速下降显著,贸易流向逐渐由美国转向“一带一路”沿线国家。
关键词:贸易战;产业转移;贸易流向;“一带一路”
一、引言
2018年以来中美贸易一直是学界探讨的热点问题。2019年8月1日,特朗普政府不满中国对美国农产品的购买进程,在2500亿美元中国输美商品征收25%关税的基础上,宣布对余下3000亿美元的所有中国输美商品征收10%的关税。中国通过暂停购买美国农产品、对约750亿美元美国商品加征10%或5%关税、对美汽车及其零部件恢复加征关税等措施进行反击。此后美国作为反制,将之前2500亿美元中国商品加征的25%关税调制30%,以及增加3000亿美元商品税率至15%。显然中美贸易战仍将持续下去,并愈演愈烈。
2008年~2018年间,美中贸易逆差规模由2848.48亿美元扩增至4430.55亿美元,占美国当年逆差比重由32.93%升至46.83%。特朗普政府始终将中美贸易失衡作为发动贸易战的理由。本文认为产业转移是中美贸易失衡的主要原因,并且两国贸易失衡符合价值链分工及比较优势。
另一方面,美国单方面发起的对华贸易战严重破坏了全球价值链,不仅会对中美经济造成重大打击,也影响到其他国家乃至全世界的经济发展。那么,中美贸易不平衡是否与产业转移有关?2018年3月以来的贸易战会对中国对外贸易产生了怎样的影响?鉴于此,本文基于1990年~2018年美国对中国和东亚国家(地区)贸易差额占比的变化探讨了产业转移对中美贸易失衡的影响,并以2018年3月为节点,分析贸易战前后中国对外贸易变化情况。对重新认识中美贸易失衡、最大程度地防范或减少中国的经济损失以及拟定中国未来的战略走向具有重要意义。
二、文献综述
1.中美贸易失衡原因。中美贸易失衡的原因是复杂多样的,从现有文献来看,其主要原因包括:第一,结构性因素。美国进入后工业化时期,服务业占国民经济比重不断提高,而中国以制造业为主的经济结构正好适应美国的市场需求(蔡兴、刘子兰,2012;朱维巍,2014)。第二,数据失真。孙继山(2017)、戴翔等(2018)认为中美贸易失衡存在水分。中国对美国超过半成的货物贸易顺差来自加工贸易,而绝大多数加工贸易又来自外资企业,在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下,美国实现了巨大的结构性收益,因此贸易失衡不但有水分,而且不能与贸易利益相等同。第三,东亚因素。中国对美国贸易顺差的根源在于国际产业转移,即东亚向中国转移产业的同时,将其对美国的出口转化成了中国对美国的出口(刘万锋,2008;杨丹、张宝仁,2012)。第四,国内发展战略。我国粗放型发展战略的累积效应以及长期依靠劳动密集型产业的出口粗放型发展战略造成了商品结构不合理,外部表现为较强的价格竞争力,并且出口秩序混乱(孙瑞华、张松丹,2006),但美国对中国出口技术密集型产品的时候却会有很多政策和条约的限制(林明臻、郭真,2018)。
2.贸易战对一国贸易的影响。Santos-Paulino和Thirl-wall(2004)估计了贸易自由化对出口增长,进口增长,贸易差额和贸易平衡的影响,发现自由化刺激了出口增长,也进一步提高了进口增长率。毛其淋和盛斌(2014)用中国工业企业微观数据实证发现,贸易自由化显著地促进了制造业企业的出口参与,其中成本效应对企业出口参与的影响程度相对更大。而关税升级会降低加工部门的竞争力,并且影响整个经济体的贸易与福利(Narayanan&Khorana,2014)。吴小康和于津平(2016)、徐艳等(2018)分别运用引力模型和实证检验发现,进口国关税税率越高,中国对其出口越少。有学者专门对中美贸易摩擦的影响进行了模拟。李昕(2012)利用含中国加工贸易部门的GTAP多国多部门可计算一般均衡模型,模拟中、美对所有进口商品关税提高10%和100%两种情况,研究发现中国实际经济增长率下降1.67%~4.51%,实物投资下降0.82%~2.09%,贸易摩擦的结果是中国损失更大。
综上所述,学界对中美贸易失衡的主要原因仍未定论,而当今中美贸易战对两国经济的影响是亟需探究的问题。本文主要在以下两个方面做出了边际贡献。一是通过1990年~2018年美国对中国和东亚国家(地区)贸易差额数据,分析产业转移对中美贸易失衡的影响;二是以2018年3月为时间点,分析贸易战开始后中国对外贸易流向和流量的变化等。
三、产业转移对中美贸易的影响
分工是经济增长的源泉,而产业转移则是实现空间分工的重要途径(张少军、刘志彪,2009)。发达国家为了实现国内经济高度服务化、制造业高端化以及向全球价值链的制高点攀升,通过跨国公司内部贸易将附加值低、劳动密集型产业转移至发展中国家(谭介辉,1998)。发展中国家包括中国结合本国比较优勢,顺利承接国际产业转移实现了经济总量与结构的跨越式发展。本文认为产业转移是中美贸易失衡的主要原因。
1.美国对中国和东亚国家或地区贸易差额的直观分析。本文根据IMF网站数据计算了1990年~2018年美国与中国和东亚国家(地区)的贸易差额占美国总逆差的比重。美国对日本的贸易逆差占比由1990年的35.80%降至2018年的7.70%,降幅最大,其次对中国台湾的贸易逆差占比由9.94%降至1.77%。值得关注的是美国对中国的贸易逆差占比由1990年的9.24%猛增至2018年的47.71%。另外,美国对韩国的贸易逆差占比变化较平稳,而对中国香港和新加坡甚至出现了贸易顺差,对东亚其他国家(文莱、缅甸、柬埔寨、印度尼西亚、老挝、马来西亚、菲律宾、泰国和越南在内的东盟各国)的贸易逆差占比逐年上升,从1990年的6.08%提高到2018年12.01%。
绘图可以更直观地发现,从1990年~2018年美国对中国和美国对日本以及“亚洲四小龙”贸易差额占美国总逆差比例的变动呈“剪刀差”态势。具体表现为:美国对日本和“亚洲四小龙”贸易逆差比重大幅缩水,共减少46.56个百分点;对中国贸易逆差比重指数型上升了38.47个百分点。
2.美国对中国和东亚国家(地区)贸易差额的计量检验。
(1)数据来源。本文选取的变量有:美国对中国的贸易逆差额占美国总逆差比重,美国对东亚(日本和“亚洲四小龙”)的贸易逆差额占美国总逆差比重,分别用X,Y来表示。由于中国在2001年加入WTO,经贸步入新台阶,同时伴随着东亚对中国的产业转移。因此,样本研究年限为2000年~2018年。数据来源于IMF数据库。
(2)计量检验。由于本文研究的变量数据是时间序列,而绝大多数时间序列是不平稳的,因此先要判断变量是否平稳。使用Stata软件对变量X、Y进行单位根检验,结果如表1中的“变量的单位根检验”所示:变量X不平稳,而变量Y平稳。因此还需要检验X、Y两个变量序列一阶差分后是否存在单位根。
如表1中的“变量一阶差分后的单位根检验”所示,对变量X和Y进行序列一阶差分后,P值均小于0.05,不存在单位根,说明变量一阶差分序列平稳。
接下来需要根据信息准则确定模型的最优滞后阶数。表中“最优滞后阶数检验”显示,根据FPE和SBIC准则,只要滞后1阶。根据LR检验以及AIC和HQIC准则,选择滞后5阶。权衡考虑,本文选择滞后5阶。
最后进行格兰杰因果检验,结果如表1所示,美国对东亚贸易逆差占比减小是美国对中国贸易逆差占比增大的格兰杰原因,而美国对中国贸易逆差占比增大不是美国对东亚贸易逆差占比减小的格兰杰原因。就经济学意义而言,中美贸易失衡实际上是由于东亚国家(地区)向中国产业转移所致,符合价值链分工及比较优势。日本、韩国、新加坡等东亚国家(地区),甚至美国、欧盟等发达国家和地区通过对华投资、产业转移的方式,将劳动密集型产业和技术含量偏低的资本密集型产业向中国以及发展偏落后的东亚国家(越南、柬埔寨等)转移。中国逐步成为制造业大国、世界工厂。与此同时,美国产业空心化严重,非物质生产的服务性产业比重远远超过物质生产部门,虽然近年来通过产业回流等方式有所缓解,但产业转移等因素造成的中美两国巨额贸易差额在短期内很难改变。
四、贸易战对中国对外贸易的影响
1.总体进出口规模有所上升,但增速放缓。根据中国海关总署数据,2017年4月至2018年3月,中国货物进出口总额为4.26万亿美元,其中出口总额为2.34万亿美元,进口总额为1.91万亿美元。2018年4月至2019年3月,中国货物进出口总额为4.61万亿美元,同比增长8.2%;其中出口总额为2.50万亿美元,增长6.9%;进口总额为2.11万亿美元,增长10.4%。进出口总体规模均有增长。
但从月度同比增速来看,2018年4月至2019年3月进出口平均增速为8.76%,比2017年4月至2018年3月下降了3.81个百分点;出口平均增速7.70%和进口平均增速10.47%,相应下降了3.28和4.88个百分点。2019年2月,出口同比增速更是低至-20.7%。由此可见,自2018年3月中美贸易摩擦开始以来,虽然中国货物进出口规模仍在不断上升,但不管进口还是出口,其增速均受到不小影响。
2.对美贸易受阻,贸易流向“一带一路”沿线国家。
(1)进出口增速。本文根据IMF数据计算了2018年4月至2019年3月,中国对前四大贸易伙伴欧盟、美国、东盟和日本,以及韩国和“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一带一路”沿线国家除去数据缺失的巴勒斯坦共63个国家,下同)的进出口总额同比增速。出口方面,中国对美国的出口增速为5.83%,低于总体出口增速1.05个百分点;中国对欧盟、东盟、“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出口分别增长8.95%、12.23%和7.77%,增速分别高于总体增速1.97、5.25和0.79个百分点。进口方面,中国对美国的进口减少了9.63%,下降显著;中国对欧盟、东盟、日本和韩国进口增速均低于总体进口增速;中国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进口增速则高达18.34%,高于总体增速7.85个百分点。
贸易战开始以来,中国对美国出口增速放缓,进口出现了大幅下降。而中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贸易合作愈发明显,对其进出口增速均高于总体进出口增速。
(2)进出口占比变化。出口方面,2017年至2018年,中国对各国或区域的进出口占比变化很小。但2018年11月至2019年4月,中国对美国的出口占比快速下降,由20.35%降至16.24%,2019年后欧盟甚至超过美国成为中国最大出口伙伴;而中国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出口占比呈上升趋势,2019年4月中国对其出口占比已高达30.59%。
进口方面,2017年至2018年同年较稳定,但从2018年3月起,即贸易战开始之后,趋势就立刻发生了变化。中国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进口占比由25.11%上升到27.68%;对美国的进口占比从8.58%降至5.79%;对欧盟、东盟、日本和韓国的进口占比仍然变化不大。可见贸易战开启之后,中国对美国的贸易活动更多地转移到了“一带一路”沿线国家。
(3)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贸易变化。本文参照邹嘉龄等(2015)方法,将“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划分为中亚5国、蒙俄2国、东南亚11国、中东欧19国、南亚8国以及西亚、北非19国6大板块。时间同样选取2017年4月至2018年3月,和2018年4月至2019年3月两大块。
出口方面,增速最快的是东南亚和中东欧,分别同比增长了12.23%和17.68%;其次是蒙俄和南亚,分别增长了7.49%和5.20%;中亚和西亚北非略有下降。进口方面,整体增速较高,其中中亚、蒙俄和西亚北非的增速高达29.24%、33.50%和33.67%;增速最低的东南亚为7.40%。进出口总额可见图1,东南亚11国在进口和出口两方面均处榜首,西亚和北非18国占据次位。
3.贸易结构难以优化。本节主要比较我国重点商品2018年上半年和2019年上半年分别累计出口金额同比增速以及占总出口比例变化。
2018年上半年机电产品和高新产品累计出口金融同比增速分别为15%和18.3%,比总出口增(下转第57页)速(12.7%)高出2.3个百分点和5.6个百分点,增速迅猛。而2019年上半年,我国总出口同比增速仅为0.1%,其中机电产品和高新产品同比增速降至-0.6%和-2.3%。可见美国贸易战重点针对的机电产品和高新产品出口受到严重影响。与此同时,服装及衣着附件和农产品出口在贸易战影响下也持续下滑。以上四大类商品在2019年上半年占总出口比例均出现下降。若贸易战继续下去,我国出口结构将难以优化。
4.一般贸易出口占比提高,贸易附加值上升。2019年上半年,中国一般贸易進出口1.28万亿美元,同比下降0.56%。其中出口6880.4亿美元,进口6055.7亿美元。而一般贸易占总进出口59.86%,比2018年上半年提高了0.88个百分点。加工贸易进出口5289.6亿美元,同比下降7.49%。其中出口3446.6亿美元,进口1943.2亿美元。加工贸易占总进出口24.94%,比2018年上半年下降了1.47个百分点。
从贸易方式角度看,一般贸易相对于加工贸易占比提高,尤其是在出口端,因此贸易战影响下,我国贸易附加值水平反而略有提高。
五、结论与建议
中美贸易失衡背景下,两国贸易战持续升温。本文基于1990年~2018年美国对中国以及东亚国家(地区)的贸易差额数据,利用实证计量模型探究中美贸易失衡的根本原因。同时,以贸易战开始之时2018年3月为时间点,分析其前后各一年中国对外贸易变化情况,发现中国货物进出口增速放缓;贸易流向由美国转向“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机电产品和高新产品出口增速大幅下降;短期内一般贸易相对于加工贸易占比提高,尤其是出口端,有利于我国贸易附加值的提升,但是否会长期影响仍有待考察。由于贸易战有滞后效应,若其持续下去,之后的负面影响可能会大大超过本文所示结果。
根据以上结论,本文提出以下几点政策建议:第一,中国应加大对外投资,加快产业向中西部、其他发展中国家和“一带一路”沿线国家转移的速度,优化海外市场布局,通过产业转移缓解中美贸易不平衡;第二,加快调整我国产业结构,由劳动密集型产业向技术密集型产业以及生产性服务业升级,提升产品质量和国内增加值比例,实现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的提高;第三,出台各种政策刺激国内投资与消费,推行供给侧改革,使高端产业与内部消费需求相适应。贸易战终究会给两国带来损失,只有解决内部失衡问题,才能更好地应对外部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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